雁铭在梦境中,感到有人轻按她的双肩,耳畔传来熟悉而温暖的轻语:“雁铭!”她蓦然回首,看到那一抹熟悉的微笑,顿觉心安。
刹那间,江河不见,梦境回转,她似乎变成孩童时的模样,坐在一座草庐的廊下,欢快的看着一袭白衣的先生在抚琴,鼻息间闻到带着苦味的淡淡幽香,她敲着竹筷子,合着节拍,与那人一同唱着歌谣:“步出齐东门,遥望荡阴里……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诸葛亮正想熄灭灯火离开,却听到她又梦呓般喃喃自语,忍不住俯身细听,眼中闪过一道惊异的眸光,她梦中轻吟的竟是他在南阳时所作的挽歌。
他挺直脊背,薄唇微抿,沉静的伫立许久,在那张挂着泪痕的面庞上,找寻到记忆中熟悉的模样,仿佛穿透时光十余年,又仿佛仅仅是度过几个呼吸的瞬间,原来岁月流逝,也未曾磨灭那短暂相处的记忆。
诸葛亮缓过神,看到她手中攥着一支雁首白玉簪,羊脂一般细腻温润的光泽,却生生晃得他眼疼。伸出手轻轻抽出玉簪,疑惑的抚摸着玉质雁首,不知是他的手太冰凉,还是被她攥的太久,这支玉簪竟然温热的有些灼手。
他从袖笼中掏出另一支羊脂白玉雁首簪,簪首一模一样的雕工,隽刻出一双展翅欲飞的大雁,微弱的灯火下,这对玉簪竟散发出灼灼光华……
次日清晨,雁铭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窗外破晓微明的天光,夜雨已停,薄薄的晨雾织成轻柔缥缈的白纱,一缕一缕挂在翠竹的叶梢上,缓缓荡漾。
刚欲起身,裹在肩上的薄被滑落下来,一阵清凉的寒意袭来,她打了个寒颤,冷冷的抽了口气,回身看到落在地上的被子,不禁疑惑起来,难道是那个唤都唤不醒的小丫头,半夜起来为她盖上被子?
绕过屏风,看到小女孩儿依旧卷缩在榻上,仍未醒来,被子掉落在地上也不知多久了。雁铭笑着摇摇头,拾起被子为她盖好,悄悄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打了盆清水梳洗。
梳理头发时,突然发现少了那支玉簪子,赶忙走进屋子,在矮榻上翻找,却不见踪迹。回想昨夜明明攥在手里,怎么会不翼而飞了?雁铭心焦如焚,原本好好的一对雁首白玉簪,已经被她弄丢了一支,如果这支也丢了,怎么和爸妈交代?莫非天意真的断绝了她与父母的缘分,冥冥中注定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雁铭颓坐在榻上胡思乱想,懊恼的叹着气,不经意间回头,瞥见那支玉簪竟然好端端的摆放在铜镜旁。她飞扑过去,拿起玉簪,反复摩挲了片刻,万般庆幸自己没有弄丢,至于玉簪为什么会跑到案几上,也无暇去细思了。
对着镜子束好发髻,别好玉簪,抬眼瞧了瞧越发透亮的天色,暗自思量:不如趁那小丫头没醒,溜出去逛逛,否则早晚闷死在这屋子里。
雁铭独自走出院子,偶然遇见几个穿灰衣的小侍从躬着身子从身边经过,也只是偷偷抬眼打量一番,却并未询问什么。她慢慢壮起胆子,拐出侧院,沿着长廊一路溜达,心情愉悦的观赏起花木。
绕过一座假山,园中忽见一汪碧绿的湖水,湖中鲤鱼嬉戏,波光粼粼,煞是好看。雁铭忍不住跳下回廊,沿着鹅卵石铺砌的小路,走到湖中一座竹桥上,顿时玩心大起,毫无顾忌的脱掉那双不合脚的布履,顺手褪去袜子,光着脚坐在竹桥上,撩拨起凉悠悠的池水。
片刻之后,她盯着那清澈见底的湖水,回想起苏永曾说过,是在岷江的洪水里救起她的,既然是落水后来到这里,那么再次落水会不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个念头在脑中执着起来,忍不住探身朝下,正想纵身一跃,忽然一个声音及时在身后响起:“再跳下去就没人救你了!”
温润而又富于磁性的声音这般熟悉,仿佛许久以前就曾听过,雁铭有些迟疑的回过头,傻傻的呆住。一缕缕浅金色的阳光穿透稀薄的晨雾倾泻在庭院里,轻柔的微风中,一袭白衣的男子轻摇羽扇信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