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允泽脸上玩世不恭的笑一点点淡下去,站了好一会,低低一声轻笑,道:“是。”
齐允泽父母去的早,自幼在柳家长大,柳清宁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时他就在柳清宁身边,诛心阁这一代人里,没有哪一个敢说比他在柳清宁身边的时间更长,也没有哪一个敢说比他更了解这位少阁主。
秋月镇的柳清宁,在家里对父母温顺如绵羊,对待下人亲厚,在外知书达礼,善举无数,除了迟迟未嫁毫无缺点。
而实际上,能管得住一帮手沾血腥浑身煞气的修罗的人,绝不可能是什么心慈手软的柔弱闺秀,诛心阁阁主的身份也不允许她柔弱。
秋月镇上的人没有见过柳清宁轻描淡写之中决定生死的模样,也就不会看到她温和的笑从不见沉及眼底,她病弱的身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不堪一击,她纤弱的双手上也染过人命。
柳清宁带着一副亲善柔软人畜无害的面具在秋月镇里对着每一个人微笑,以此掩盖底下那颗冷情自私的心,那颗心里小心翼翼的装着寥寥数人,除了那几个人外,这天下间的生命是存活还是消逝,与她而言从来都无所谓——就比如当柳老爷告诉她,真正的罗义轩已死,家里的那个“罗义轩”只不过是一个带着人皮面具的山匪,柳清宁的第一反应不是叹息罗义轩的死讯,而是疑惑为什么一个区区山匪能完美扮演出学富五车的书生,然后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和西山黑虎寨那个神秘的军师有关?最后她开始算计,能利用这个人套出多少黑虎寨的秘密,才能让这个胆敢对自己家下手的山寨从秋月镇彻底消失。
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就把阿珩那个看起来机灵可爱没心没肺,实则别人对他一般好他恨不得把心肝都剖出来送过去的傻小子放在心上了。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出兰馨院,齐允泽抬起头,缓缓长出一口气,在他头顶,有一只海东青发出一声长啸,健壮的羽翼划破长空,自上京方向而来,向着长青山方向飞去。
秋月镇西山黑虎寨。
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人慌慌张张跑进寨门,门口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看见他,笑着叫了声“小先生”,男人点点头算是应声,急匆匆往寨子深处一处小屋跑去。
推开门熏香味道扑鼻而来,香味源头是榻边的镂空香炉,烟雾袅袅升起,擦着一角绘着水墨竹林的绢丝衣角升腾,顺着衣角看上去,是一个相貌普通神态悠然自若的男人,他侧身躺在榻上一只手撑头,懒洋洋地看着书,听见有人推门,抬起眼来,微微笑了:“勿言,怎么这样慌张?”
勿言合上门,躬身行礼:“洛桓大人,昨晚行动的人里有三个今早被押送衙门,听说其他的打斗中都死了,勿语不在那三人之中。”
“果然是失败了,我早说柳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得手的,黑虎那色欲熏心的蠢材急着抱得美人归,一定要昨夜动手。”洛桓坐起来放下书卷,轻轻叹口气,“可惜了我的勿语,培养他这许多年,就栽在柳家了。”
分明是一直嫌弃勿语蠢钝,出来这几年也越发的不听话,才把勿语扮成那个书生送去柳家的……勿言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口,只低着头说:“柳家说黑虎寨绑走了他家表少爷,请县令下令剿匪。”
“这是拿着黑虎寨作刀来掩盖他家‘表少爷’死在自己家的事呢。”洛桓嗤笑一声:“颜华阁那边如何?”
“徐老板说,只要保住颜华阁,唯大人马首是瞻。”
洛桓冷笑:“没出息的老东西,就这么点志向,怨不得被柳清宁一个女流之辈步步紧逼。”
勿言试探道:“是不是收拾收拾准备下山?”
书页在洛桓指尖捏出浅浅指印,洛桓摇摇头:“不急,这寨子有些实力,不至于这么早就没了,我也正好借此好好试试柳家。”
说罢起身披上外袍,走出了门:“走吧,得去见见黑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