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亥时，黑虎寨前门。

柳家护院打了头阵之后，衙役们和平时驻扎在秋月镇外的秋月军紧随其后，归功于这些年和黑虎寨的战事，这些大多时间以农户身份示人的士兵并没有被农活磨去锋芒，刀光血影之中，每一次抬手都有一条人命在消逝。

张大手以前也是个刀口舔血的人，这两年跟在柳清宁身边做的尽是不见血的活，早就憋得手痒痒，这一次能放开手打斗，铜环砍刀挥动得呼呼生风，鲜血溅在脸上糊了视线，他伸手随便一抹，睁眼看见一把一人高的大刀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砍下来，张大手怒吼一声，抬手接住一击，脚步不由后退一步，但很快又迎了上去，两个九尺壮汉撞在一起仿佛两座小山相撞，周围所有人都恍惚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张大手放声大笑，直叫痛快。

同一时刻，黑虎寨后门。

九个身形一般纤瘦的蒙面黑衣人接连斩杀了十数人，护着一辆马车冲出山寨，向山下疾驰，那车里有一位身负重伤的平南大侠，有一个中了剧毒的胭脂铛挂着名的小伙计，还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大半张脸都藏在兜帽面具之下的神秘人。

阿珩趴靠在黑衣人怀里，那人一手环抱阿珩，另一只手源源不断往他体内输送内力，以求压抑毒性。

莫成空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层层冷汗从对方遮掩上半张脸的面具下流下来，顺着毫无血色的脸滑落到衣服上，浸出一块深色。

阿珩身上忽冷忽热，额头落下的冷汗把黑衣人一侧肩头打湿，意识也时有时无，含糊不清地喃呢，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黑衣人轻轻拍拍他，开口的声音如老者般沧桑沙哑：“撑一撑，马上送你回去。”

莫成空咳嗽着吐出一口血，半闭着眼缓缓道：“诛心阁什么时候也接救人的单子了？”

黑衣人微微抬起头，他的眼睛藏在兜帽下，莫成空却能感觉到一股穿透人心的冰凉视线刺向自己，莫成空的目光移向他放在身侧的那一圈若不是有光线流转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上：“银龙丝是诛心阁阁主的象征。”

马车忽然停住，黑衣人封住阿珩身上几处穴道，小心把他放平，起身掀开车帘，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车夫会带你们回柳家。”

莫成空没听说过这个柳家，本能的以为诛心阁和柳家有什么特殊关系，正要再问，黑衣人凌空一指，莫成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打在身上，一阵抵挡不住的睡意袭来，睡去之前他似乎听见车门方向响起一连串咳嗽声。

阿珩的意识在忽冷忽热之间煎熬，他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自己好像要死了，又分明看见眼前清晰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幼年时趴在养父身边，懵懵懂懂第一次理解死亡；有走街串巷偷人荷包，被抓住后一顿毒打；有在慈济大院里和孩子们打打闹闹……最后画面全部破碎开，只凝结成了一个柳清宁看着他，什么话都不说，只轻轻浅浅的笑，目光温柔的要滴出水，然后就有一滴水珠从她脸庞滚下来，砸在他心口，冷的刺骨。

这一股寒冷让他打了个哆嗦，一下睁开眼睛，一眼看见绸缎面的水色枕头和床边随风飘起一角的纱帘，他正趴睡在床上，有胭脂香味在鼻尖萦绕，阿珩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柳清宁身上的味道。

扭过头果然看见坐在床边的柳清宁，也不知道是哭了还是熬的，眼睛里泛着血丝，一见他醒了，伸手过来给他掖了掖被子，轻声问：“总算是醒了，有没有哪里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