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贵妃生辰,宜安城内盛况空前。
二十八条长街之上搭起五色丝绸绸缎,高悬华灯万盏,五彩缤纷,如星河流淌接壤天际繁星,恰如天上人间。这街市流光溢彩,人至叠瀑,香车四走,甚是繁华。
蹑足十步,一步一景,玉兔东升,灯如星落。季庆宫外蜿蜒着一条名为橘水之河,千万莲灯围簇着一艘灯轮静浮而上,此灯轮高二十多丈,金银而饰,玉穂千串,金玉之音不绝于耳。
一只硕大的鎏金凤凰展翅高立船头,凤目由百颗红宝石镶嵌而成,凤首高扬,尖喙直指东方,灵动熠熠,似是要腾云衔月,栩栩如生。它嘴里挂着一盏绘着金凤的琉璃华灯,印得金凤霞光万丈,百里皆见。
数十名貌美如花的舞女在凤下踏歌起舞,引人驻足。她们无不身着绫罗绸缎,头戴金银花冠,腰间珠翠点缀,香粉铺面花钿额前,奢华至极。
乐曲高昂,人声鼎沸,整个宜安城的人此刻都围在季庆宫门前,笑观歌舞。恰时,两抹缃色身影立于宫门之上,万民长跪,高呼圣上贵妃金安。
东方亘与钟盈十指而握,洛华盛世尽在二人脚下。三十六道风马旗高挂宫门前,随风飘扬,寓意福寿延年。
国泰民安,山河无恙,人间皆安。只有在这样的时代,才有天子与民共享人间的盛景。
东方亘身着金黄龙袍,见此景象亦是感叹,只见他将长臂高台,高声道:“启!”
他话音刚落,季庆宫门轰然而启,洛华十二卫身着银甲黑袍齐齐而出,宫门前奏乐齐鸣,锣鼓喧天。十二色龙旗高竖而后,气势磅礴,以示皇威。
蓦地,一声嘶鸣高昂,大地微震。万民被惊得喜笑连连,却毫无惧色,原是那白象紧随其后,和乐拜舞,几头犀牛背盖佛毯,在长鞭起伏下亦舞得有声有色。
此刻,无论男女老少,官贾贵人,好似不分贵贱,均能享受这极乐之宴。
但有一人身处其中,却不闻歌舞人间。
江寄余望着皓月,想着那个月下为他疗伤的人。
“姗姗,你在未央宫吗……”
他在心中问着,仿佛月光会回应一般。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世人均沉溺于其间,唯有他神情恍惚,格格不入。
一个精心打扮,娇羞似花的宫女见江寄余呆站于人群中,被他俊逸不凡的身姿外貌所打动,忍不住上前。
“婢女馨槿,见过江学士。”馨槿腰肢一柔,妩媚娇羞。
江寄余莞尔躬身,亦是回礼。
“馨槿见江学士郁郁寡欢,似是有心事。”馨槿说着不动声色地又近了一点。
江寄余摇摇头,沉默着避了一步。
馨槿看出了江寄余的谨慎,对于他的这番君子之举更是欣赏,便又找起话来:“贵妃娘娘今日真是凤仪万千,令人挪不开眼,平日里在宫中,可是没福气见到的。”
她见江寄余还是不语,又道:“不过婢女有一姑姑,可是曾经在娘娘跟前贴身伺候过呢,后来患疾而逝,娘娘还命人厚葬了她。”
“今日是大吉之日,这些话,还是别说了。”江寄余突然开口。
“哦!”馨槿连忙捂住嘴,笑道:“还好江学士提醒,我向来如此,老是不注意言辞。”
“宫中人多口杂,还是谨慎些好。”江寄余道。
馨槿羞涩一笑,心道江寄余定在是关心自己,她望了望远处宫门,见舞女们长袖如水,婉若游龙,又忍不住开口:“看来已到歌舞之宴了。”
“是的。”
“接下来似乎便到赦宴了。”馨槿道。
“赦宴?”江寄余疑道,倒是未听过这样的宴会。
馨槿笑道:“五年一会,婢女也只见过一次呢。便是在娘娘生辰之日,赦免囚犯。”
“原来如此,选在在贵妃娘娘生辰之日,倒是应了那句‘凤凰集鲁郡,群鸟从之,大赦天下’”江寄余道。
馨槿见江寄余出口成章,更是心悦,道:“江学士真是才华横溢。不过这赦宴与大赦天下倒是有别。”
“有何分别?”
“赦宴上赦的是一百名罪不至死之犯,为不失法律权威,自然是经过悉心挑选的。”馨槿解释道。
江寄余点头,道:“原来如此,姑娘谈吐不凡,倒是不像寻常婢女。”
馨槿脸颊一红,颔首道:“奴婢不过爱看些书罢了”
她说时,江寄余却好像听到了凌珊的声音。
“我最讨厌读书了!”
他不由得无奈低笑。
玉阳宫玉楼金殿难见她,宜安城人海茫茫不遇她,总是不易的。但灯火阑珊,川流不息,当他抬头时,他竟在季庆宫门前看到了凌珊。
她上着月白丝织对襟襦,外披幽兰披帛,下拖石榴色柳叶裙,衣着不菲但浑身污渍,肮脏不堪。高竖的云髻也没了型,蓬松凌乱,一支花蝶金钗在其间晃晃悠悠地挂着。
江寄余见她呆呆地走在百人最后,身形不稳,像是没了魂一般空洞迷茫。
“姗姗!”他忍不住叫出声来,但马上被嘈杂的人声盖过。
馨槿见他一反常态,也随之望去,道:“江学士,这便是赦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