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下来,连着数十日,邶如都躲在司乐司苦练五弦琵琶,那是眼前无限接近自己的机会,心中笃定了是得抓住的,哪怕只是稍稍高一阶的位分,却也不会比现在的处境更为难过,那么即便只会稍好一些,也得抓住,定得抓住。
诚然,自己的确是有着些许把握的,否则她便也不会费此心神去争取这些,她相信,既然这容貌让自己遭了许多不测,便同样能够让自己遭受些意外之喜,所谓福祸相倚,便不该只是没入浣衣局这般的祸事。
苦练数日,皇帝所钦赐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便已然熟练,那木材握在手中早已是光滑冰凉的触感,不复往日那般陌生的感觉,可最终那个送琵琶的人,却始终是自己想要去逃避的所在,也同样是自己与祐樘生死所系的存在。
终归是君王权威,那是天下最高的权位所在,如果可将其化为自己指尖最有力的武器,便也不是不可算计得成的,只不过——必得时刻小心才好。
有冷汗从自己后背岑然冒出,黏住自己的锦衣,一股寒意与幽寂悄然而生,能够使自己霍然僵硬。邶如恍然间想到,自己如今所选的所走的,只会将自己与祐樘愈推愈远。转瞬,这一点点的念头便也消逝而去了,左右是没有结果的,尚不如抛开一点去全力争取。
一曲《长相思》,便诉尽了自己全部的思量,所思所怀,皆在心中。
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
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这些,到底是意难平。
弹指挥落间,所有的情绪倾泻而出,肆意挥洒在几根琵琶弦子上,唯有这方寸之地,才是自己感情最全部的诠释,不用掺杂一丝的假意与掩饰,如同自己房间外墙角下最朴素无华的小花儿,是没有一丝陪衬与精心修剪过的美丽,最是天成。只可惜,这般的真实,是留不到她自然随着金水河水飘零而去的,恐怕不出几日,便会有专门的宫人将其连根拔起,然后掩盖住她存在过的一丝一毫的痕迹。
那么来日,当自己真情流露之时,是否会如这小花一般毫无存在的痕迹么?
私下里的情谊,永远是不能拿在台面上说的,若是有萌芽生长,便也就是死期。
几重叩门的声音,扰乱着琵琶拨奏,轻推房门,却见是郑潋捧着一个鼓鼓布袋忙地冲了近来。
郑潋小心翼翼将那花鸟纹锦绣文竹锦袋放在榻上,于圆桌上倒了一杯茶急急喝了起来,“哎呀!这东西,真是沉的慌。”
她喝完一杯茶水后似想起了事般,眼珠流转,打探着邶如,“你……可是有甚么事情瞒着我?”
邶如不解,伸手戳了她脸颊一下,“小妮子,胡说些甚么呢?”
郑潋目光直顶着邶如,连眼珠也不转一下,许久,方做无聊状慵懒趴在桌子上,“罢了,你必是不肯说的,只是太子殿下已然将这么大个物件托付于我了,你便是不说我也是知道的。”说罢,她故作伤心状,摆出一副抹眼泪的样子,“都是这么多年的姐妹了,你却还这般遮遮掩掩的,教人平白伤心。”
邶如见她如此,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又加紧了力道去伸手掐她的脸颊,“你方才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