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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宁远阁序

翌日清晨,茉莉苑翠竹流杯亭内,细雨滴打着青苔,微风轻叩着竹片。伐竹为亭,其高,出于林表。茉莉苑中的这座流杯亭以竹节为骨,覆以竹叶,地面以整块巨大的青玉石铺砌而成,其上凿有蜿蜒曲折的石渠,巧妙地构成了一幅竹林听琴的图案。偶有零落的竹叶,随着水流自竹亭西南角的石雕龙口中吐出,流入亭内石槽水道之中,前后回旋,左盘右转,缓缓流过,似有曲水流觞之雅趣。

竹亭之下那青玉钗、惊鹄髻,着一袭簇花兰草纹锦的妙龄女子,仿佛间早已与四周那青松翠竹融为一体,构成茉莉苑内的一道风景。

扫径猗猗有绿筠,竹影鸟语说经频。

引流何必浮觞效,兰亭之处有佳人。

昭叶公主俯首案几,正心无旁骛的练字,她那淡青色的衣袖被轻轻挽起,素瓷般雪白的腕臂露出。手腕轻挥,笔走龙蛇间,青檀宣纸上发出沙沙的作响声,挥毫落纸间,水砚松烟墨晕染生花。她就那样不停的书写着,好像周围的一切与她无关。

明宗皇帝最擅长写一种叫飞白的枯笔书法,笔锋苍劲、如疾风劲草一般,形虽枯而神韵悠远。昭叶公主年幼时常出入她父皇的龙华殿,有时父皇批阅奏章,她便执笔临摹奏章上的御笔。久而久之,昭叶竟能写出一手极佳的飞白书法,字体的形神韵味都跟明宗的一模一样。明明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却写得一手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的字。

明宗曾把两幅字挂在一起让大臣们分辨,大臣们竟也分辨不出哪幅是明宗的御笔、哪幅是昭叶公主的临摹。只记得明宗当时赞许着对萧皇后说:“可惜咱们的叶儿是位公主,不然朕就把这朱批奏章的事交给她,反正满朝文武也没人能分辨的出来。”

后来在龙华殿待久了,昭叶将朝臣们的奏章临摹遍了,才逐渐领悟到,朝臣们的话总是三分真切,七分恭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分辨不清。

书,心画也。有些大臣信笔成书、笔迹流畅劲秀,性情多半是飘逸洒脱,不拘一格;有些大臣笔直字方,一望成行,性情多半谨小慎微、一丝不苟。昭叶公主心静如水,最是爱好书法。久而久之,朝堂之上朝臣们的秉性倒也被她摸了个一清二楚。

后宫中人,多口蜜腹剑,她不喜欢;前朝中人,多道貌岸然,她亦不喜欢。只有寄情笔墨、尚意宣情,才能让她觉得恣意洒脱。

侍女洛梅沿着廊道行进,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漆雕仰莲纹盒食。至近踏入竹亭,收了油纸伞,轻声低语道,“殿下请放心,长安城内一共二十四间商铺和五间票号的所有账簿、地契和银两,全部移交给了永安王府。杨妃娘娘已经下令放人,朱管家现下已带着掌柜们回了公主府。不过只有宁远阁一家,永安王府没有接收,又归还给了我们。”

昭叶公主并未停下笔,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她大概是翻过了账目,知晓了我这宁远阁虽声势浩大,但从来没有赚过银子,反而每年还要从别处周转银两来贴补它。”

昭叶从晨起开始练字,一直在等着洛梅带回消息,只是带回的这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消息,让她一面觉得生气,一面又觉得好笑。

“殿下当初买下这宁远阁本就是为了周济天底下的寒门士子,给东宫甄别聚集人才,每年从府中贴补许多银两也是在所难免的。”

昭叶终是停下了手中的笔,“如今我们留着它已没了用处,转手卖掉吧。”

洛梅疑惑不解道:“可这宁远阁每年光银子就要搭进去数千两,谁会买这样一间赔本赚吆喝的雅阁?”

“昭阳,她会感兴趣的。”昭叶公主的目光凝重而又深远,直直的看向了不远处竹叶起伏的潇湘竹,竹影斑驳,微风轻拂下沙沙作响。

昔日昭叶长居东宫,皇兄整日忙于政务,无暇陪伴她。东宫的婢女虽都读过《女则》、《女诫》,但到底读的书都太过浅显,昭叶贵为大周朝的嫡公主,自小熟读诗书,与她们话不投机,每每觉得沉闷无聊之际,便会到宁远阁听诗会。

宁远阁起初是明宗的弟弟豫章郡王李珉所建。麻石台基,红墙朱柱,朱漆彩绘,重檐歇山顶黑筒瓦屋面,依山就势筑台,紧邻渭水西侧而立,青草如茵,竹木葱茏,瘦石嶙峋,幽静雅致。阁顶飞檐四角铜铃,临风作响;大脊两端龙形饰件,凌空卷曲,神采飞动;素洁粉墙,灰色筒瓦;两层回廊,圆柱朱漆;斗拱梁架,通体彩绘;对联匾额,字字贴金。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遂取“宁远”二字以为名。

李珉生于帝王之家,养于皇室宫廷,工书画,妙音律,选芳渚游,乘青雀舸,极亭榭歌舞之盛,在长安城内更是广交朋友,与那位赫赫有名的沈稹,自年轻之时便是挚交好友。昔年沈家公子沈稹名动长安,因着沈稹的一篇《宁远阁序》,宁远阁便成了文人墨客争相朝拜的名阁。

此后不过数年,李珉与明宗争夺皇位失败,被迫流放豫章,沈稹亦被贬出长安,至此宁远阁风头不再,逐渐成为了长安城中寒门士子切磋诗书的地方。

昭叶有时在一旁听着这些寒门士子,只觉得心酸不已,这些读书人空有一番志向,却不知朝堂之上早已被高门士族把持。昭叶的母后昔年曾提拔过一些出身寒微的有识之士,但在萧皇后去逝后,毫不意外的遭到了高门士族的排挤和打压,幸免于难的几个人,也皆是因为娶了门阀贵胄的女儿,才得以逃过一劫。

旬武三十一年,昭叶公主买下这宁远阁,长安城中名噪一时的宁远阁一度又恢复到了三十年前的盛况。

那年昭叶不过十二岁,从宫里出来不到一年时间,却好似一下子长大一般,性子也愈发清冷了许多。太子李适只是无奈,他这个兄长固然疼爱妹妹,一直在尽力护她周全,为她在东宫撑起一片天,可到底无法代替父皇和母后的爱。他这个妹妹,对女子感兴趣的胭脂水粉、虫草花鸟皆不上心,却唯独愿意花重金买下一座年久失修的楼阁。

“叶儿,听闻你用父皇赏赐给你的千两黄金,暗中买下了宁远阁,还创立了诗辩评,吸引了不少长安才俊。”

昭叶见李适已然知晓,便索性不再隐瞒,“虽是暗中进行,可还是没能瞒过皇兄。我买下这宁远阁,不为别的,只为和齐王李瞻那儒林书院作对家,创立诗辩评也不过是为了吸引众人眼球。”

太子李适见自己的妹妹如此清楚朝堂上动向,又悉心为东宫筹谋,便将东宫的处境如实的告诉了昭叶:“齐王修复怀宋年间明儒杨时修讲学的儒林书院,又请了名士穆一正、高才升讲学其中。东宫经营多年,在地方上根基深厚,若没有大的变动,任何人都动摇不了半分。只是我们都未曾料到李瞻能另辟蹊径,这些年靠着开办讲堂、倒也在地方上渗透了不少势力,羽翼日渐丰满,几乎要到了和我们平分秋色的地步。”

昭叶自是清楚,她的皇兄刚刚被削了监国理政之权,东宫如今内忧外患形势渐显、处境已开始变得艰难。“这些儒林人士借讽议朝政、评论官吏之名,行包庇地主,为富商巨贾争利之实,对大周饥荒灾民视而不见,极力阻挠皇兄推行盐铁新政、征款赈灾。如今他们又纷纷站出来,唱和齐王提出的改稻为棉的国策,说这策略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能增加国库收入,又如何能降低百姓赋税。”

“这些人自诩清流,实则是欺世盗名,长于内争,短于治国、治军之辈。”李适一语便道破了儒林党的本质。

昭叶深以为然,只不屑的说道,“皇兄所言极是,这些高谈阔论、夸夸其谈之辈真是恬不知耻,读书人的脸都要被他们丢尽了。若不是皇兄你在父皇面前驳了齐王这道奏章,推行开来,只怕明年江南这些鱼米之乡就要开始闹饥荒。齐王惯会这样收买人心,儒林党这些自诩以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尽是些不识民间疾苦的书呆子。”

“齐王手下的谋士不乏洪德博学之人,这些人倒也替齐王笼络了不少人心。这些读书人离庙堂之远,往往看不到这背后牵涉到党争的利害关系。”李适又叹了口气,不无惋惜的说道,“推行新政失利,倒也不能全完归咎于齐王和儒林党。我亦有失察之过,若不是东宫底下的人起了贪念,乘机兼并盐田,那些富商也不至狗急跳墙,煽动民反。”

“皇兄,话至于此,有些话,叶儿不得不说了,萧家虽是在为东宫效力,可是这般肆意妄为,迟早会祸及东宫。你也看到了,他萧长昇这次可以用杀人灭口来洗脱罪名,下次呢?”

“叶儿,到底有母后的情分在,舅舅和萧氏一族又是在全心全意的帮助东宫,这次就当是个教训,相信长昇他以后会引以为戒的。”

昭叶的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横行惯了的人,怎可能轻易收手?

“皇兄乃是仁义之人,对待叶儿,对待亲人更是格外的好,叶儿一定会谨记不给皇兄招惹麻烦,只希望他箫长昇也一样能记得。”

太子李适心头一暖,亲兄妹到底是胜过旁人,昭叶时时为他着想,兄妹二人互相扶持,于这冰冷的皇室权位斗争中相依相伴。

太子李适话锋一转,不再提朝堂之事,反过头来打趣昭叶,“叶儿,这宁远阁也算是长安才俊的聚集地,那么多世家子弟,你竟一个也没看上,你眼界这样高,日后要怎样为你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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