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民也嚷着说:“我是急事了么,把爷爷奶奶暂时送过来么。又不用你咋管,就简简单单的做几顿饭也不行?你和我爸是亲生兄妹了,我爸的老人就不是你的老人了?你又嫁得早,家里头有些事大部分没麻烦过你。咋了么?又不是让你洗矢洗尿,都跟你说了,老人身体能自理。就是让你管上几顿饭么,这也办不到么?”姑姑被这正义之声吼懵了,这孩子平时说话不这样啊。他说有急事,什么急事呢?难道是接哥哥出狱?姑姑摘完豆角泡上水说:“你有啥急事了,不就是接你老子回家么。等明空闲了我去,你不用操这心。”兴民表情似哭非哭,很不耐烦的说:“不是接我爸,是我要去报名当兵。”
兴民说话的时候,姑姑又去擦拭桌子柜子。他又说一遍,姑姑没反应。兴民不是那脸薄之人,拉着姑姑硬要讲明。姑姑烦躁的大叫,企图吓退这个侄子。可她这个侄子哪是这么轻易治服的?不管姑姑说什么,甚至是六亲不认的出口伤人,他也要纠缠到底。结局可想而知,兴民胜利了。有时候无理取闹的耍赖皮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一种求人的手段。
姑姑虽然答应了,可也只应下三天。三天之后,他不来领,她就“送货上门”。兴民爽利的应下了,完了事倒不急着走,自己倒水喝。姑姑瞪着黑眼看他,意思是你咋还不走?兴民厚脸一笑说:“我饿了,走不动路了。”姑姑有什么气可生的,不过是撑场面罢了。你看她怒气冲冲敲盆打碗的咧咧:“我是你爹你娘,还管你吃,管你住。人家的侄子侄女走亲戚是带鱼带肉的,你这个东西专会混吃混喝。快走,我家吃过饭了,没有了。”
“你快悄悄的吧,我一进院子就闻到肉香味了。”言语和动作并行,不等姑姑有拦截的反应,他便自然而然的对肉食的引诱施行“精准打击”。伴随着姑姑的生拉硬拽发出的撕闹声,兴民已经从橱柜里抓出一只肥硕虚虚的猪蹄子。只要是肉,不管是什么样的烹饪方式都好吃的很——更何况他们家穷的已不知肉味了。兴民这孩子只要在农村,不管是谁家,认识的不认识的总能混个自来熟,人来疯。和现在人所说的脸皮厚大概意思一样吧。陌生人尚且如此,亲人之间还客气什么呢?但请别担心亲人因此而不悦,殊不知这是人家的一种相处方式,反而客气礼貌才会使得亲情疏远。
兴民一手举着猪蹄,一手招架姑姑的“进攻”。并且发出正义的指责,姑父在外揽工养家,表弟在城里刻苦学习。有个好姑姑上不孝老人,中不体丈夫,下不怜子嗣。关起门来煮猪蹄吃独食。面对指责,姑姑磕磕巴巴的“狡辩”,说那是邻居家的,人家看她手艺好,代做而已!兴民看姑姑一语三眨眼,气势骤降的样子。
“真个?”兴民死盯着,这小子眼神会变,一会变成警察,一会变成丈夫,一会变成一群人。一股强大而闪耀的力量逼迫而来,姑姑沉默了,转过身去,又把橱柜里剩下的两只猪蹄装袋里说:“拿回去给奶奶吃。”兴民反而觉得自己过分了,平常也开这种玩笑,没见她这样忧郁过啊。此地不宜久留,兴民只拿着手里的“战利品”溜出去了,只听见院子里返回一种响亮清澈的声音——谢谢姑姑,姑姑再见!
他高兴坏了,一路狂奔着,呐喊着。他的梦想就要实现了。那是个足以令人神往的梦想,他可以扛枪战斗,为国杀敌。他想着穿军装,敬军礼,唱国歌。开卡车,打机枪。他的思绪漫天飞扬,最后想到牺牲,以及牺牲后众人对他的哀悼与思念。想到这里,他步子放缓,眼神凝固,神情顿挫。他想着,我不能死,绝不能死。我爸只有我一个人儿子,爷爷奶奶也只有我一个孙子。虽然有个哥哥,可从小就被母亲带走了。多少年了,可能……他正千想万想,想的没边际时。眼睛全不看路,一条崎岖颠簸的石子路上,由公路上骑来一辆自行车。骑车的是一位女学生,穿着灰蓝交错的宽敞的衣服,五个扣子有两个不对号,明显是用别的替代的。微风拂过,仿佛一根裤腰带冲向她的腰肢。呀?她的腰好纤细曼妙。这该死的肥大的衣服欺骗了观赏者的肉眼。那时候农村是这样的,经年买不起一件衣服,要买索性就买大一点,这样可以连着穿好几年。
她梳着两条麻花辫,脑门高高亮亮的。圆润的脸庞,精致不俗的五官。与人无异,只觉她好。可能是刚学会,骑起来还不太稳定。尤其是看到车或人,即便是离她很远,哪怕听到车动的声响,人的交谈或脚步声。她也会紧张的害怕的牢牢地按住刹车,下来推着走。直到车过去,人离去,她才放心的骑上去。她后面还带着一位戴军帽的小兄弟。小兄弟脸蛋胖乎乎,红润润的,两只小手撕开糖往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