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哪个看不过眼的，我愿意接受罗马式的格斗，哥特式的也可以。你们侮辱了我的姓氏，我将用那些污言秽语者的血洗刷这份屈辱。”

马鞭的末梢镶着碎铜和铁，抽在人身上一定不是什么好滋味，那鞭身甚至带着密密麻麻的尖刺，这简直可以算得上一件武器。用于行刑的话，六十次呼吸之间就能将一个人打得奄奄一息。

他身上的貂皮也不伦不类，那是一头黑狐狸身上扒下来的。黑狐狸就是老得快要死的狐狸，人们总是相信秘密宗教里那些恐怖的仪式就是要让人从动物身上汲取些灵气。

而这么穿戴的人通常也会乐于吸取别人身上的一切生气，亨利当场拔出背后的大砍刀，五尺来长的单刀居然是单手握持，这玩意没有刀鞘，平时别在背后，关键时候以亨利蛮牛般的力气可以轻易拉断束缚线，将这柄没有刀背、两边开刃的武器解放出来。

气氛一时僵住，这些人好事的蛮子可不会打圆场。他们满带恶意地看着几乎要动手的二人，亨利带了足足四千人来，就算他在这儿身死，背后的族人也要为首领复仇。因为这儿不是丛林日耳曼人的家，他们比匈人更为团结。

“好吧！亨利首领，我们认同你在西面的地位。你是我们与法兰克人的门户，我们不愿意失去你这个朋友！”这话是马上的可卢浑王说出来的。这位曾经接阿提拉回家的匈人小王打扮考究，他披着羊绒战袄，把缀着甲片的内甲罩在厚袄底下，外人无从得知那些甲叶之中的缝隙。

这些场面话听得叫人耳烦，最后还是一个不分场合的女声打破了静默。一个尖叫着发疯的女人冲到众人面前，将那些军士虐待她的种种因由一一诉说。

真假无从判断，但一个女人发疯起来那尖利的嗓音吵得所有人心烦，那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也冲击着每个人都耳鼓。帕拉茶朵将两部匈人的矛盾摆上明面，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当然也包括“蒙杜克本身就是个杂种，它的儿子们都是杂种不如的废物”。

颛渠阅南当场拔刀，像上次突如其来砍伤阿提拉那样冲上前去。拦住他的是奥吉托古这个精瘦的四十来岁的老男人用短刀稳稳地架住二王子的砍刀，后退了小半步。

“他是右谷蠡王的女儿，你们护卫不周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在事后灭口？”

颛渠阅南瞪着牛眼，大声嚷嚷不停：“你以为是谁绑走了她，还杀了她的姐姐，不正是你吗？苟杂种！”他望着藏在真正命令绑走他的人背后的女人，怒气忿甚，“强盗也配说道德吗？我们的地都是一刀刀砍下来的，你的人都是喜欢吃人的杂种！”

身后数十个汉子跟着二王子拔出了刀，而站在奥吉托古身后的不过寥寥数人。

“呦——火并？”一个北地来的蛮子还刻意起哄，尽管人数较少，但奥吉托古从来不会恐惧。将近二十年的流浪生涯，将这个男人磨砺地如同一柄尖细的利剑，深深刺伤别人，也同时折断他自己。

他扑了上去，迎着颛渠阅南的刀锋，压根不作防御。这个真正的疯子在移动中随时调整起手式，保证自己被砍下头颅的同时能一刀刺进对方的心口或者喉咙。

颛渠阅南作出有生以来不多的几次惊恐之举，他哆嗦着后退，让出了进攻位置。但大家原本并非准备动手，因此无人手边带着盾牌，马刀不好用于防御，他这一让，直接叫几个伴当直面敌人的兵锋。

念头不过一刹之间，当主人后退的时候，这些下属下意识地后退。他们让开了正道...场面上看上去倒像是奥吉托古逼退了他们。两群豺狼分出了一时胜负，更狠不要命的暂时占据了上风；看上去凶残的颛渠阅南反倒因为对死亡的恐惧，事到临头不敢以命换命。

“小东西！听说蒙杜克几个儿子中数你最狠。可我只看到你的怯懦，生死关头不敢拼命，还怎么当匈人的王？”奥吉托古举着短刀，大声嘲弄着。这有他这个注定无法摘取胜利果实的人才敢这么不要命..或许从他流浪的第一天起，随时准备舍命一搏的行径已经成为他的行动本能。

颛渠阅南输给了行动上的疯兽。他转身就去吼他随行的伴当们：“平时怎么教你的？啊？！你们不敢为主君挥刀..明明我们离胜利只有那么一点距离！”口不择言的二王子干脆拔刀乱挥，这下手下的只敢站得远远的，生怕被迁怒。

“他已经失去资格了！”人群之中有人嘀咕。那声音大恶意浓烈些的话语就更明显：“不，应该是双双出局才对！难道一个轻生赴险的领袖不是随时会横死的混混头子吗？匈人只怕也不需要这种首领！”

果然，围拢在奥吉托古身后的只有那些强盗们。这些食人野兽还剩下三五百个漏网之鱼，他们急吼吼地冲着自家主人讨好地欢笑，想要在即将到来的宴会上好好开荤。

北方海盗的头领们看了，各个四散。就有那关系尚好的走到亨利身边，瞟了一眼阿提拉，再对着这个丛林蛮子首领说：“你看中的那个人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大概也会跟着家人去狩猎，用小刀子艰难地割开鹿肉，要等到他长大，得十年以上。草原上不会给任何一头狼崽子成长起来的机会。”

“不，我相信他，我相信他要不了几年就能磨牙利爪，把自己收拾得像一头猛虎或者大熊。”亨利自顾自地应着，也不看孩子一眼，他回声打个呼哨，叫带来的几千个部下跟上。刚刚下马的匈人二小王——可卢浑和足可浑氏准备拜会他，却被这个粗大的长汉以毫无礼貌的方式拒绝。

“虽然你们跟我们打了招呼，但我还是要说。匈人北方部落被你两个毁了。族群将四散..没有任何一个头领会接纳你们两个！因为你们在毫无矛盾的前提下杀死了你们的主人，还试图叫一个吃人肉的家伙当你们的傀儡！”

当亨利伸出粗粗的手指历数两人罪过的时候，孩子才明白这场突如其来的变乱到底怎么回事。两个小王滋长了野心，反正蒙杜克当年也是篡位来的，有一就有二，当然将来还会有三。

“但我不能带你去我们的地方，克罗塔尔，或者叫你阿提拉。我们那儿太乱，去了那儿你永远不可能是大王，只会是一个鞍前马后的将军。但你的眼睛太深太廖远，我怕咱们那儿容不下你。”

亨利指着孩子的眼睛，其实那儿也许什么都没有。得知荒唐的真相之后，阿提拉只是木木地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神里浅色的黑瞳清可照人，倒映着雪原的一脉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