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就是我的家了。大王的住址还在前面一段路。”
这下轮到孩子震惊了,大王不和族人住在一块?还有,客居的匈人为什么要住在夯土的屋子里?明明隔壁的日耳曼人都住在树屋或者木屋里头。
“没有想到吧,相比你们享有广袤雪原不知道开发,我们的地盘比你们更大,从东到西,都是我们的家!”这下阿提拉终于看到这个比自己大些的男孩子的正脸了,他脸上有一道印记,从泪痕下方划过鼻梁,五官十分立体,头发呈现稀有的棕红色,一看就是个响当当的混血儿。而他的眉峰和眼角之中蕴含的狂野意味总让人想到朝人咆哮或者捕食时候的猛虎,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味道。
偏偏那天生一幅难驯的野性最为吸引人,阿提拉看着他的脸,就会相信眼前这个比自己更大的小子大概什么地方都敢去,再危险的毒蛇野兽也要试着抓上一抓。他不是听人劝的住,看他一身好动的习性和眼睛里闪着大猫一般的光芒就可以轻易知道。
“大王将你交给我,我自然要带你四处转转。”布莱达握住他的马辔头,“嗨!还不下来?难道要我这个大王的孙子亲自服侍你下马?”
“你?”阿提拉更加吃惊,他是大王的孙子?右谷蠡王的确比左谷蠡王大几岁,可他的孙子怎么会比自己年长?
“嗨!,下来吧,哦!”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看了看孩子短小的四肢还有只有大人肚子一般高的身形,“原来你这么矮,难怪不能从马背上下来,估计这头小马比你人还高吧?”大概别人的先天缺陷又是被他嘲笑的理由了,偏偏这种坏笑带着孩童般的天真,而不是刻意的愚弄或者一味贬低,叫人感到不悦之余,又为这小子无来由的自豪感到好笑。
“你比我大,肯定比我高的。”阿提拉不情愿地反驳一句,他没有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尤其是和这类活泼跳脱的孩子,看着他身上灵动的光泽,阿提拉羡慕之余,只想敬而远之。
或许这不该是他未来要生活的地方,可他该去哪里呢?看着辛勤劳作的人们还有欣欣向荣的画面,那些不真实的感触一遍遍海浪般冲击他的精神堤岸。这里的人就没有内讧和争斗么?他们不会天天聚在一起勾心斗角、不会同室操戈么?
或许世上真的有人做着不一样的梦吧?
孩子在一片愣怔中下了马,布莱达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笑得更欢实,“你怎么像一个流浪儿看到营地那般表现啊?你不也是守灶之子,怎么,北方营地什么都没有?还是单单你父王不愿意给你看?”
几句算不上质问的反问,成功让孩子陷入自我探索之中,他不明白也不会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那般对待,只知道自己也许不该是蒙杜克的孩子,甚至不该是匈人的孩子。
“看起来在狼窝里你没有少受苦呢!”看到身边孩子颓丧的情绪,这个叫布莱达的男孩反倒松弛下来,不再说那些叫阿提拉紧张的话了。
他把手搭在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孩子肩膀上:“以后就不用那么害怕了,这儿没有你的亲生父母,却要比那片伤心地要好的多。”
也许这般自由自在甚至对身边一切事物充满支配欲的风格是孩子一辈子学不来的品质。阿提拉只能点点头,看着这个大孩子模样的布莱达将他引入门墙。
“我已经十一岁了,每个十岁的孩子都要学会骑马打仗。奴隶家的儿子十二三就该成婚了,因为他们一般活不过二十。但我们不一样,我们要选择贵人家的姑娘,有时候不是管那人是否漂亮,而是能否给你带来利益。”布莱达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大约是好不容易在别人面前有了显摆的机会。连说话时候都在摇花手。
这儿一定很潮湿,阿提拉看到那些和日耳曼人类似木屋上满满青绿,布莱达说这些是苔藓,在几十年一百年前,这些会吃坏肚子甚至导致人死亡的阴湿东西却是有些奴隶的果腹之粮。但近来,随着阿拉里克攻破双罗马两都,越来越多的在南方边境上混不下去的帝国人来到北方谋生,还有从东方来的月氏人和氐人,他们学会了种粮,就可以不饿肚子了。
“其实狩猎也可以养活许多人..只是奴隶们会成片成片地死,一旦那些人死完了,咱们也就没有打下手的家伙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布莱达很自然地将“我们”与“那些人”隔离在外,或许这就是事实罢。他是奥克塔尔的孙子,天生就要“统治人支配人奴役人”。
阿提拉也顺势下马,两个孩子走到山路的另一侧,立马跑过来一个身着锦甲的卫兵,这个人带着哈巴狗一样的帽子,连脖颈都遮盖严实,他先是向大王的孙子行礼,再礼貌地告诉一个在叛逆期的孩子:
“为了大王家子孙福祚绵延的考虑,您不该一个人上山道。我也必须阻止您,否则我要被贬为奴隶。山道只有您带着不下一百个士兵的时候才会对您开放,而现在,奥克塔尔大王希望您回到自己的家里,与您的伴当们汇合。”
阿提拉也从未想过大约是一个十人长的男子说话能这么委婉,看起来这人未必识字,却一定接受过不错的教育。谁能提供这样一个叫每个小军官都能接受福泽灌溉呢?或许奥克塔尔确实做得比蒙杜克好得多...不需要用权威和诈术来驭下,不需要挑唆儿子们相互争斗,视彼此为寇仇。
“布莱达...”他轻轻唤了眼前这个男孩子的名字,却感觉这样的言语是那么陌生,他只见过蒙杜克三次、甚至不知道母亲的名姓,而对方仿佛才活在自己营地里,是个人人高高捧起的王孙。“我们不需要觐见大王么?”
“哈哈!”听到他话,比他更大却更活泼的孩子笑得直打颤:“一看就是被调教的乖乖的孩子。难道咱家的奥克塔尔大王真的有那么多精力等着上门的客人一个个去觐见?那么我爷爷的归宿就应该是担架。在我们这儿,做什么都可以,除了扒窃和谋反。”
他转着圈圈,阿提拉不明白那个五尺来高的身体里如何能藏着如此多的活力,直到三五十个卫兵从后面赶上来,以一幅哄孩子的架势把这个活泼好动的大男孩架起来,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地环绕之中,将这个少子架入木屋。
“你是外来的客人,除了有些门口留有守卫的地方不准随便进出,其他地方随意。”
这些人和善地对孩子这样说,这是阿提拉在本族营地里不曾感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