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打着黑云大旗的队伍慢慢接近的时候,右谷蠡王的手下没有一个闲着的,由于奥克塔尔亲征,万人长也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随驾军官,两个万人长加在一起能指挥的部队不到一万,九千青旗部落的匈人分成四股,飞快地将来者围在中央。
“这图兰大会是它疯子奥克塔尔的一言堂么?”带头叫嚣的仍旧是奥吉托古,自上次被击溃以来,围绕在他身边的锐士越发少了,他现在身边总共不过三五百人,多数步行到此。他身后跟着的可卢浑王才是这支北方部落的真正统率,居前的奥吉托古反倒像个探路的。当大权不集中的名义上的名王手中的时候,在匈人的法理上,某人就自觉矮了一头。
“这儿不欢迎我们吗?还是说奥克塔尔终于忍不住伸出他的獠牙了?”相比金贵的文明国度,匈人这儿无疑要粗暴野蛮得多,当掌握绝对力量的家伙不顾旁人的非议,执意用武力解决争端的时候,许多人都只能束手无策,勇者或许会冒险出头,而失败的勇者只能被冠以蠢货的称呼。
青旗部落面对奥吉托古的质问不作回应,和上次一样,对方派出一个喊话的,他们就射死那个喊话的,如是者再,如果奥吉托古自己能站出来,他们就射死这个篡位的家伙。态势已经很明显,奥克塔尔既不承认奥吉托古的王位,还根本没有将这个人放在眼里,并认为一个流浪了二十年最后在一个偶然机会下被真正野心家推到台前的家伙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话。
第一轮抛射的箭矢算是警告,架着小圆盾的奥吉托古的持矛步兵倒下一片,比手掌只大一圈的小圆盾只能勉强举起来护住面孔,充其量相当于一层木制面甲,防御面小得可怜。于是这些人的身子纷纷中箭,野猪的软皮只勉强遮盖他们的身体,利箭不仅从缝隙刺入、还从正面扎透他们本来御寒的唯一衣物。
一队队的人飞快倒下,但这并不意味着战争。因为箭矢只泼洒在奥吉托古这一边,可卢浑王麾下完好无损,奥克塔尔不承认的是弑君者,是人数最少的这批。
等到奥吉托古三五百的人众只剩下十分之一的时候,包围他的人第一排换上了步兵,这些人像日耳曼野蛮人一样用自己的短刀拍打自己的盾牌,口中发出呼喝之声,慢慢地向这里围拢。
他们威吓奥吉托古,想最大程度地摧毁这个人的精神。那些各个带伤的部下战栗着、眼看走不掉,只能勉强将求助的目光丢向他们的首领,有些人就开始酝酿恶毒的主意:倘若此刻像背叛旧主人一样杀死奥吉托古就地请降,那么是否能得到敌人的原谅??
这可是草原一贯的规矩,不是人人都是大树,野草总是随风而倒。但做了二十年强盗的奥吉托古显然熟知每一头喂不熟的牲口的想法,他提前握刀,将挺着身子侧面凑近的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抹了脖子,坐在马上的他像原始人那样喊叫,口里发出呜呜渣渣的声音。直到一根羽箭,穿透他的喉咙。
五十步外的射雕手中另外几个人悻悻放下弓,狙射的功劳就只能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的,随着奥吉托古的轰然倒地,围绕在他身边的还没来得及动手卖掉自家老大的“死忠”们,这些人立马伏地请降,却在跪倒的一瞬间,遭到奔涌上来的马蹄的践踏。
可卢浑王静静地看着被他抛弃的前军数百人在仅仅一百个呼吸之间的惨烈变化,没有丝毫动容。哪怕是合作者奥吉托古被射穿咽喉也没有叫他觉得丝毫意外。那些人用着残破不堪的装备,要是能和青旗部落的家伙纠缠许久才是一场意外呢!
但接下来直面其兵锋的就轮到他们了。可卢浑王没有试图交涉,他没有在对方的阵列之中看到任何奥克塔尔的个人标志,包括那顶王旗还有盆领铠的指挥官。这意味着对方放弃交涉,如果他们露怯,对方一定会全力进攻。哪怕他们
人数过万,比对方出动的人数还要多。
“怎么办?”声音如宦官般尖细的足可浑氏小王从马后跟上来,这个鲜卑人颇为怯懦,对战争一事存在生理意义上的恐惧而长于阴谋。
“如果我们在这里露怯,过不了几天,我们的首级就会挂在这个原本是集众议事的大会的宴席上。”可卢浑王摸了摸胡须,扬起马鞭,吩咐着:“叫你的冲击骑兵在前,两翼的骑射手随时准备散开,步弓手在中,步兵在外,一步步前进!”
“这?”弯腰咳嗽的足可浑王吓了一跳,“您这是不留后路呀!”
“当你的妹妹作为大王的阏氏却伙同内外杀死了大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奥克塔尔无非是想拿我们的人头警告其他两部,甚至包括遵守罗马宫廷号令准备大批北上的斯拉夫人,他想要立威!”可卢浑王端坐在马上,看着士兵们严正地执行命令,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坐得很直,当初他临时答应参与杀死蒙杜克大王计划的时候,也是这般镇定从容。
“那么我们怎么办?!”上了火的足可浑王显然有些焦急,连每个字词中都能听出焦躁的气息。
“图兰大会是不允许动武的大会,否则再过五年,这儿就将彻底荒废。”老搭档可卢浑王看着远处多了蓝天,又平视地面,像是在质疑为何广袤的平原上会有许多起伏的丘陵,过去这些丘陵之间总是埋伏着许多“当地人”,是匈人的祖先用血清理了这片草场。
“你是说..”足可浑的眼里出现一丝犹豫,“我们总不能拿命去赌奥克塔尔那个不按规矩来的疯子不敢在这儿跟我们动武。他事实上已经做了,不然奥吉托古那个自命不凡的傻瓜怎么没的?”
“我不会拿两万人的命开玩笑,如果奥克塔尔只出动这点人,他该担心的是被我们击溃!如果青旗部落九千人就能拿下黑旗部落的主力,那匈人四部的分家就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就可以抉择出大单于花落谁家了!”可卢浑氏冷冷地回应着,两卑小王分开了。各自指挥他们的部队,包裹着步弓手的步卒士气不高,他们一路赶来,都想着歇脚,这些无甲的军士比着甲的轻骑兵更为懒散。而黑旗部落,没有多少督战队站在队伍后方。
一片混乱之中,黑云大旗下的士兵不断向前挺近,没有得到上方命令准备全面进攻的青旗部落的九千士卒终究停了下来,他们不敢去绞杀人数是他们两倍以上的同宗军队,当后方传令官挥舞大旗的时候,这些做做样子的士兵如释重负。
“咱们活了。”足可浑氏看着如潮水般退却的青旗士兵,抹了抹头上冷汗。
“他们的人比我们的精锐。”可卢浑王脸上没有一丝庆幸,他扬鞭打马,叫部众以原本阵容快速通过这条窄道,“但奥克塔尔不是真正的疯子,他不敢打破图兰大会的底线!”
当他打马前进的时候,并辔而行的足可浑王看着同伴坚定的神情,用他那颤抖的鲜卑语差点喊了出来:“难道你要...不,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