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似乎就要在此画上一个终点。红服老人不知道张道一究竟还能撑住多久，但是他会落败，是在场每一个人心知肚明的事情。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神王二者是决计不会出手，自己本就是借着妖帝的名头求来的援助。不过即便天神不屑去杀，张道一依旧会被自己的下属无情冲散。但是没有了神王的帮助，身后逐渐围来的大批道宗人马同样会把他们全都撕的粉碎。相较于几十年之前的那一次交锋，这一回张道一靠着自己的生命为科派带来了一场真正意义上避无可避的浩劫。

他们重逢的时候，当张道一莫名其妙地对着自己的炮火采取守势的时候，红服老人清楚这是自己的老友发出的一场关于博弈的邀约。他本来胜券在握，他巴不得张道一越拖越久，因为那样只会先等来他的天神。甚至到张道一手擒天神之时，他都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输。自己轰鸣的巨炮也同样逼出了张道一最后挣扎的力量。然而当光芒散去，空荡荡的土地之上只留下了张道一一人身影之时，他才幡然悔悟。他不理解，张道一为什么要放走端木研这个天然的肉盾。他自诩，这世上比他还要了解张道一的人类不出三个，而张道一对他的熟悉也同样是无出其右。端木研的存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为张道一的拖延战术强行续命。虽说不及传说中的叱咤风云，但只要他是妖帝，其血脉之力便足以硬抗无数冲击。只要端木研还在，张道一甚至大有可能在道宗到来之后，向着天神交出端木，然后从此全身而退！

为什么要帮妖界啊？红服老人望着天上那位每每操纵着灰白修罗刺上一剑都要带出许多口中鲜血的老人，一时间眼底竟还有些心疼。是啊，他们之间近百年前的情谊又怎能说忘就忘。

张道一此时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拉扯之间攻守几度易形。他不停地调整着自己的剑法搭配上仅剩的法器，然而无论乾坤袋之中的那些秘宝在人间如何地声名远扬，此番交战，也尽数沦落为了一次性的餐具。在多位完全体的天神围攻之下，它们大多不是一合之敌。老人感觉自己的精血为支撑这逆天的术法在飞速地流失，自己的灵魂似乎正无法阻止地脱离肉体。一个晃神便要从万丈的高空落下。

还是做不到吗？现如今状态下的自己，各种感官几乎都被开发到了极致，可他侧耳倾听，道宗冲杀的呼喊似乎仍是那么遥远。这样死了，会闭不上眼的。他像是在对自己讲述一个笑话，缔造如此罪孽恶鬼，竟然还奢望着去后安宁的坟墓。

四肢越发地沉重，他拼尽全力去躲，然而那把黑炎组成的长刃仍旧是从背后扎穿了他的左胸。灰白色的雾气开始变得稀薄，朱烽等人都看得出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可是张道一却又一次咬紧牙关，将胸前的长刃猛地拔出，明明在半空中的身体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摇晃，依旧挣扎着再抬起头。

“你本可以死的体面一些的。”很显然，就连天地神王都没有想到，身后的老者会突然地开口，因此被吓了一跳。底下的几位天神也都自觉地暂停进攻。一时间此处所有生灵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老者望向下方的老人，眉头微微皱起。

天神的情感会在修行的途中变得愈发淡薄，站在实力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部分天神早已不清楚上一次品尝喜怒哀乐是多久之前的事情。神识在帮助他们炼化神力的同时，也为他们指明应做之事。在他的眼中，杀了一员天元神将并不是什么值得碎尸万段的问题。流落于人间的天神本源迟早有一天会回到天地树的荫庇之下，他们是三界的主宰，他不理解不生不灭的他们对所谓的死亡和时间为什么要有任何的感觉。

但张道一不同，老者居高临下，满目慈悲地看着底下顽固执拗，白发凌乱衣袍破碎的老人，想起了千年前自己见到过的另一个人。他们来自相同的地方，那人眺望着从远方一点点铺过来的寒冰告诉自己，在人间马革裹尸是一项荒诞却又光荣的称赞，没有一个战士踏上战场的愿望是自己完好的尸首可以送回故里，但当刀剑相撞，冰冷的金属之声夹杂着热腾腾的怒吼，故乡可以见得到一具完整的自己是一件难以言说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