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的确去了东城,她想看看救济棚的情况,顺便处理下为百姓说书的事宜。尽管在这件事没什么经验,但若雪做了不少的准备。比如,她从女儿这里要来了不少粮食,一口大锅和百十来只碗,一名厨子和两名伙计;除此之外,她还带了两本书,打算亲自上阵。
是的,她没说服女儿请教书先生过来,实现自己的计划;但女儿至少通情达理,没拦着自己做这事儿。东城、南城、西城都有救济棚,但偏偏来了东城,是因为这里的贫民最多,领的救济也最快。若雪觉得,自己分身乏术,应首先在最困难的地方扎下脚跟,之后再试图鼓舞旁人加入自己。
不过,若雪仍是现实一些,心底没有太大的胜算。这件事,靠一两个人改变是不行的,整个社会氛围发生变化,出现量变才有用。而她所做的,是踏出这一步。
只是,若雪没想到的是,她来的这一处救济棚,已经挤满了人,而在他们的正前方,正有个书生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话本。这书生仍是少年,年纪轻轻,却不嫌救济棚周围的嘈杂纷乱,颇有自信地讲起故事。不管是那些正领着救济的百姓被吸引过去,就连若雪的目光,也放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讲的话本不过市井文学,讲述的是一位做工的工匠在城中艰难求存,维持生计,后来得到商户女儿的青睐,二人最终走在一起的俗套故事。但其中讲的内容,有不少是津津乐道的——比如工匠和商户女的爱情,二人的朝夕相处,妻子的相夫教子,大街小巷的百家故事。
这话本里,很少讲什么官绅勋臣,而是聚焦在市民生活当中。
若雪轻悄悄地下车靠近,直到在一处空地上驻留下来,静静聆听少年的讲述。她也被这样的故事所吸引——虽然也有些老套的内容,比如婆婆和儿媳的纷争,还有女方兄弟之间为了家产的争斗,但最后的结果是美好的,工匠获得了爱情,也继承了家业。
这显得不可思议,但也算合情合理。毕竟,工匠的老丈人商户在年老时,不受自己亲儿子的孝敬,反而因怒生病,好几次背过气去。唯有工匠和女儿贴身服侍,尽了孝道,而且还为老丈人迎了一位丫鬟作为陪伴。在临终之前,商户将自己的全部家产交给了女婿和女儿,撒手而去。而那两位兄弟,则是因嫉生恨,试图杀了女婿女儿,结果被官府逮捕。
自然,有人为商户打抱不平,认为他家门不幸,儿子没个争气的;有人则指责工匠逢场作戏,为的是商户的遗产才尽了孝道;有的则夸赞官府,认为他们处事公正,儿子该罚;有的则认为这不符实际,尤其是商户,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将家产送给外人?
总之,在一片争论中,这段故事暂时结束,而少年说了句定场词:“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完,少年拿来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工匠”“商户”“女儿”“儿子”几个词,分给下面的百姓看,还一个字一个词逐步讲解他们的意思。尽管效果或许不理想,但少年看起来,乐在其中。
若雪将注意力放在那少年的身上,觉得他平易近人,而且看起来不像作秀,心里生了些好感。
她的目光也令少年感受到,他回过头来,便瞧见了那姑娘。
只是,出乎若雪意料的是,这少年开口说了句奇怪的话,但很快收了回去:“妹妹?”
啥?妹妹?若雪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别人家的女儿,随后便反应过来,这少年怕是认错自己了。
就在百姓们讨论着这几个词的时候,少年抽身出来,来到若雪的面前,同时还打量了几眼,发现她和自己的妹妹不算很像,气质上就不一样,眼底的喜色又沉了下来。
“姑娘,恕我失礼,把您看成了在下的幼妹。在下独孤鹤,不知姑娘来到这里有何贵干?”独孤鹤也好奇,这姑娘衣装干净,落落大方,应是大户出身,怎么会来到东城?怀里还抱着几本书,身后跟着的几位伙计还抬着锅灶。
难道,她也是来这里救济百姓的?
尽管独孤鹤来这里没几天,但见过不少来到东城的夫人小姐,却少有若雪这样的。因而,他对若雪兴趣便多了几分。
知道自己引起了少年的兴趣,若雪也不避嫌,应声道:“独孤弟弟,咱的确是来为百姓准备粥食的。至于这些书,我和你一样,是来教百姓识字的。”若雪觉得,眼前的独孤鹤长得白净,颇有戏剧中文弱小生的气质,怕不是个监生?
京城里能说书的人不多,除了茶馆里的老生,年轻一点的,怕是国子监或者私塾的书生。
所以,她小声问了句,想知道独孤鹤来历如何。
“姑娘对在下的身份这么在意吗?其实,在下的确是国子监的监生,但也是不太一样……”独孤鹤声音小了些,似有些为难。
咋了?这话还不能公开说明,难不成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