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歌所言太过荒诞，一片哗然里，连立冬都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不错，这怎么可能？”宁歌慢悠悠地踱步到了两株人植边上，指着大师兄的尸身，“可你们的大师兄四肢都成了铁木，原本铁器都难以留下痕迹的铁木上面，尚有不少划痕伤口，再看谷雨，已经过去三天，她的四肢都毫无变化——所以大师兄的四肢变化，尚在他未死之时，非是仙长有意为之。”

“巡逻弟子找到的大师兄的衣袍仅有胸口破了个鲜血淋漓的洞，双袖却俱在，因而大师兄遗落法袍之时，四肢并未受到重创。”宁歌含笑抬头看着怪人，“这位仙长自从遇到我们，就再没挪动过半步，可见是位不喜迁移的仙长，更不会带着大师兄的尸体千里奔袭。因而，只有一个可能——你们的大师兄在营地附近，遭受那一击之后落下了法袍，可并没有死去，反而奔逃至此，我不晓得途中发生了什么，仙长一路追踪，才在此处截获了四肢皆化作铁木的大师兄。仙长，我说的对不对？”

黑衣人颔首：“这小家伙实力不济，跑倒是很能跑，我截断了他的四肢，还是让他逃了——接上铁木的秘法倒是确实神奇。”

“接上铁木……莫不是大师兄的移花接木之法？”见多识广的芒种惊道，“可那是大师兄尚在青木院修习的时候，自创的为灵植嫁接的法子，怎么还能用于自身？”

得到确认的宁歌并不纠结于这秘法，继续自己的推测：“可您堵截到大师兄的时候，大师兄并非孤身一人。他身边还有白露。”

这回宁歌再说出推测的时候，已经没有一个道门弟子提出疑义了，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等宁歌说出她的理由。

“至于为何我会有这般荒诞的推测，还得回到这线团上来。”宁歌指了指传了一圈、回到单飞手上的黑色线团，“这东西，我是在大师兄的手里找到的。”

小满倒吸一口凉气，不祥的猜测浮上心头。

宁歌再没有给他们继续思考的时间，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大家不妨想一想它是怎么跑进大师兄的手里的——被仙长追踪了数日的大师兄，遇到了循着线头找来的白露师妹，为了保护同门不得不回头和仙长对上，最终殒命于此。”宁歌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可他怎么会想到，这个至死都在保护的师妹，却在他死后投奔了这位仙长，将余下的同门引来这死地。原本我可以通过法术发现仙长的踪迹，却被白露数次警告不得使用任何法术，最后想向芒种示警的时候，也被白露拦下。而事到如今，你们也看到了，为了不让自己的目的暴露，白露又把我推出来赠与这位仙长，妄想以此埋没真相。”

“可真相哪有这么容易埋没。”宁歌重复了最初的质问，“所以白露，当着谷雨师姐的面，告诉我，你的大师兄因你而死，谷雨又被你引来这十死无生之地，到底是为什么？”

白露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

甚至宁歌是怎么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这些的都不重要了。

铁证如山，玄道宗门人都不自觉地向远离白露的方向退了几步，白露之前煞费苦心的造势在此时毁于一旦，只有霜降还梗着脑袋，满怀期望地看着白露。

白露叹了口气：“宁歌姐姐，我听说，太聪明的人，总是活不久的。”她给了霜降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你大多数猜测都没错，我那一夜确实来过此地，大师兄却不是因我而死。”

她走到大师兄的尸身边，与宁歌并立，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大师兄，白露无法遵从誓言继续保密了。那天，我想预先替同门探路来到了此地，看到了四肢被铁木替代的大师兄。”白露神色里出现了些压抑的不忍，“他求我杀了他。”

“玄道宗门规，门人不得自相残杀，所以大师兄怕我回门被长辈追究，命我——命我发誓，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芒种说的不错，那秘法确实是移花接木。可即使是创出移花接木之法的大师兄，也从来只用它来嫁接植物，从来没试过将移花接木用于活物身上。此次实在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别无选择，只能将铁木移植到了身上做成四肢。铁木扎根于他的心肺，根须已经从七窍里长出来，大师兄只留得一线清明，了无生志，所以我……”白露的灵针上下鼓动，显然使用者心绪不稳。白露强自镇定，指着大师兄太阳穴边上的一处伤口，“所以我用星罗梭，从这边进去，那头出来……让大师兄安息于此。”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白露的眼角滑下，“大师兄是个英雄，即使到死都不愿意牵累白露身败名裂，白露却软弱得很，守不住这个秘密。”

“我无力搬运大师兄的尸身，因而即刻起身回营，告诉了谷雨师姐一切，谷雨师姐让我不要声张，第二日继续带路，才再次来到了此处。”白露的声音渐渐笃定，“可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仙长，更无所谓将同门引来死地一说，宁歌姐姐却是误会我了。”

她又转身向同门拜了一拜：“白露自知触犯门规，罪无可赦，原准备回宗门后再向诸位师长请罪，如今倘若这戴罪之身能换各位师兄弟、师姐妹一命，也算不负大师兄在天之灵。”

白露这一番唱作俱佳，不说原本就坚定站在她那面的霜降，就是其他的玄道宗门人都有些动摇。

可她这番说辞，唯二的证人，大师兄和谷雨都已经长眠于此。

至于黑衣人——不管他站在哪一方，都没人会信任他的话。

宁歌晓得这群人至今都只是被自己和白露牵着鼻子走罢了，宁歌心里嗤笑，她根本不在意这群玄道宗的提线木偶的想法，也知道如今并不是揭破白露底细的好时机——何况，白露方才已经说出了宁歌需要她说出的话。

宁歌轻飘飘地瞥了白露一眼，不再纠结于她临场编出、漏洞百出的说辞，转向黑衣人：“那看来是宁歌误会了，既然一切解释清楚，仙长有什么需要宁歌协助的，尽管开口。”

“你很聪明。”黑衣人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