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绮云楼的二楼往三楼上的台阶上，已经挤了十好几个人。扶慈跟着春香出来，果然是潘大力，隔老远就能闻到他一身的酒气，骂骂咧咧的，“让潘西出来见我！信不信我让外面的兄弟进来把绮云楼拆了？”

老妈子麻妈妈正环着潘大力的腰，挂着眼泪求潘队长冷静些，说龟公已经去三楼喊潘西姑娘了，要不先在二楼坐一坐，找两个新来的陪陪。等潘姑娘化好妆了，再上三楼去。

“妈的，又骗老子。前两次就是听你的话，在二楼云霄房呆了一个晚上，潘西影子都没见到！”

扶慈听见春香姑娘“呸”了一声。

老妈子继续劝道：“那哪能呢，我敢骗谁也不敢骗潘大爷您啊。潘姑娘今天确实不舒服，本来躺下休息的，听说潘大爷您来了，专门起来在化妆了。您在二楼稍等等，肯定让您满意。”

潘大力回头看了老妈子一眼，高兴地问道：“真的？”

老妈子接连点头。这时龟公正好回来，还没来得及向老妈子回话，被潘大力揪住，问道：“潘西什么时候化好妆！”

龟公被潘大力的一只大手揪的喘不过来气，喊道：“快啦快啦，饭吃一半也不吃了，知道您来了，连忙在化妆了。”老妈子一听，坏了，连忙加大了潘大力腰间手臂的力度。

果然，龟公一说完，潘大力抬脚就往上走去，骂道：“妈的，果然在骗老子，一个说躺下了，一个说在吃饭！今天，潘西想见便好，不想见，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整个绮云楼一楼、二楼的客人都停了下来，看着这里的热闹。有好几个小伙子估计也是吃过潘西的闭门羹，不住给潘大力鼓劲加油。这可比一楼的杂耍好看。他们身边陪喝的姑娘撒娇劝，也不管用，就好似这几个姑娘给他们种的镜花水月蛊破了，瞬间对她们一点兴趣也没有。有喊着潘大力往前上的，也有骂潘西的。张扶慈只过来看了一会，发现现在人更加多了。再一听，一楼的杂耍也停了。

潘大力似乎更来劲了，却不急着上去，鼓动着大伙给他加油助威。潘西要是这次认栽了，那她看心情出场的风传也就破了。

“这下潘西得出来了。”扶慈想。

果然，等又一个老妈子上了楼，潘西终于出来了。扶慈只见一个比她年纪稍大一些的婀娜女子不急不缓地从楼上一个房间出来，那个房间似乎就在云霄房的正上面。随着这个婀娜女子越走越近，嘈杂之声也慢慢减弱。当扶慈看见一个鹅蛋白净脸的女子来到三楼楼栏前，嘴上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嘈杂之声彻底停了。

潘西将楼下乌压压的一群人看了个遍。扶慈似乎也和她眼神对接过，甚至觉得，潘西在她这里的眼神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她看见潘西扭头的时候细长的脖颈，虽然没带任何配饰，也看不出多浓的妆容，却自有一份镇定。扶慈不觉离开了春香，侧身在人群中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潘大力的身后。她想将潘西看的更清楚一些。

“说，谁想见我。”潘西扫完了一圈，又将身子侧了过去，用右手支着楼拦，再也不看下面的人了。

“就是大爷我！认识吗？”潘大力挣脱了老妈子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现在，他若再跨一步，便到了三楼木板。可他偏偏又停了下来。下面的人也不多说话，静静地看着潘西和潘大力如何解这个局。

“潘队长啊。不知道老娘今天不在心情不接客吗？”潘西仍旧玩弄着手里的手绢，也不正眼看潘大力一眼。

“妈的，这是你的规矩，今天我就要给破了。只要不是快断气，花了银子就得接客。哪有不在心情的道理！都是一群窝囊废给惯的。”

潘大力说完，下面好几个男人一阵喝彩。有人提醒说，别喝彩了，你也是那个窝囊废，喝彩的人才猛然意识到潘大力不光说了潘西，还连带着将自己也骂了进去。喝彩声来了两句，没了下文，断了气势。

潘西咯咯笑了两声，说：“潘队长，恐怕还是你想错了。窝囊废多不假，但他们可没惯我。倒是我，心软，惯了你们好几次。现在，不又是我在惯你吗？”

扶慈也不觉一笑，忙掩住嘴。好在也有其他姑娘跟着笑，她的笑声也就被掩埋下去了。

潘大力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晃动着说：“我带了银子来，潘姑娘，今天你一没生病，二没不方便，我既然付得起银子，你就不用惯我了。”说完，他将银票塞到老妈子的手里，老妈子抬眼一看，惊呼一声“一百两”，哪里还有力气去拉扯潘大力。潘大力抬脚上前，马上就要到三楼。就在此时，潘西姑娘却也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扔到潘大力即将落下的脚下。潘大力只好缩回了脚，吃惊地看着潘西。

“一百两？潘大队长真大方。当官的俸银怕是不够吧？我还你二百两，买你今晚一晚的时间，让我今晚一晚看不到你。”

潘西说完，抬脚要走。潘大力骂道：“妈的，你要嫖老子？我……”他抬脚上前，伸出了手。

“你要干嘛？”潘西的声音有些发抖，脸色更白了，不自居伸手握住了楼拦。

潘大力不答话，他正要上前拉住潘西的胳膊，正在这时，下面传来一句“潘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潘队长身为大道官家人，在潘宁可不能不讲道理啊。除非你能出更高的价钱。”

众人纷纷称是。就算不觉得有理的，也起哄说“对啊”，潘大力要是这时候动粗赢了，那这个热闹也就没那么有意思了。管他呢，反正潘大力也是大道的绿营队队长，在潘宁还能让他动粗？

说话的正是张扶慈。她眼看着潘大力要上去动粗，更看到潘西侧着身子搭在楼拦的脚已经不经意踏上去了中间那根木头。张扶慈怕是自己多想，春香说潘西的名声是她“顾不上自己的命才能博出来”，萦绕在她的脑海中，似乎看到潘大力再往上，潘西一个侧身就能翻到楼拦外面。

潘大力眼见下面不再跟着他起哄，只好退了回来，扫了一眼下面，也没看出谁刚才说了这句。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银票，扔给老妈子，说：“三百两，我再买回来！讲道理吧？啊哈哈。”

老妈子忙将银票看过一遍，确认是“三百两”，连同刚才的一百两，一起揣进了怀里。她一边上前说“潘姑娘，你看潘大爷诚意多大！”，一边默默将潘西刚才扔在木板上的银票也捡了起来，揣进怀里。今晚，只要不出人命，她什么结果都能接受了。

潘西眼看着老妈子将银票都揣进了怀里，骂道：“麻妈妈，你当真如此见钱眼开？”老妈子仍旧嬉笑着，说：“你再不情愿，不还是出来卖的嘛。除非，你再加钱，我也好让潘大爷走人啊。”

潘大力也恶狠狠地看着老妈子，骂道：“好没良心的老妖精。”

潘西嘴唇发颤，似乎要哭了，却还是没哭。她从袖笼里摸出来两张银票，摔在潘大力脸上，说：“五百两，你给我滚，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