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荀礼第一次杀人。
经常杀人的都知道,此类之事,第一次是最忘不掉的。
那种紧张、恐惧又夹杂着些许期待的心情,像是解不开的毒药一般,会在后来的许多个日夜如潮水般袭上心头,哪怕那时的你早已身经百战、杀人如麻。
“小礼……唉!”
望着那一袭染血的白衣,邋遢男子姜三秋不禁喟叹一声,轻拍对方的肩膀。
他同情这孩子的遭遇,佩服其隐忍以及获得复仇力量后表现出的极端冷静,可对方越是表现得不符合这个年纪,他越是担忧。
担忧自己是将对方带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歪路。
“姨父,我没事。”
荀礼抽出匕首。
尽管神色如常,但身子的微微颤抖还是出卖了他此时心中的不平静。
姜三秋见状反倒有些安心,而后他看向已经倒在地上的方师师尸体,叹息着俯下身子,伸手为其轻轻合上双眸,同时口中低声念了一段超度亡魂的往生咒。
念完经文,他又脱下外衣,盖住尸体,认真承诺道:
“你死之后,不要阴魂不散。”
“我会买一块最好的地,为你立碑,碑上镌刻「姨娘方师师之墓,孝外甥荀礼立」。”
“至于我的名……就不留了吧。”
“作为一个丈夫,你生前我不曾规劝你改邪归正,死后我不会为你殉情或是报仇,实在不合格。”
“当然,你也不要怪小礼,今日凤栖居上多妩媚,他年岁小,又是第一次见识女色,受不住魔教诸多妖女不休不止的诱惑,乃是情有可原之事。”
“别说是他了,当时便是换了为夫,只怕也……”
此言一出,魔教众女中那位凤衣捧书的合欢门之主立时扶额一叹:
“打住,三秋弟弟!”
“你也不拔出你那把生了锈的君子剑照照自己,就你现在这副颓相,也就你那位稷下学宫的圣女老情人能看出花来,我们这几个姐姐却是看一眼都嫌弃的!”
另一女,那名来自京都的花魁勾住荀礼胳膊,丝毫不在意对方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身子轻轻贴靠,笑得妖娆:
“对啊,「君子」剑主年纪有些大了,远不如荀小先生青涩可口呢!”
说着她将头埋了下去,贪婪嗅着荀礼身上的味道,一脸迷醉,仿佛闻到了世上最香艳的瑰宝。
荀礼闭上眼,没有挣扎。
他当然清楚,自己一个连第一境都不曾踏入的凡夫俗子,只凭一副再好看的皮囊,也不可能引起众多魔教妖女的争抢。
她们看上的,其实是自己右侧的那颗心脏——
那颗无数魔道法则交织的魔种。
坊间有传闻,十八年前,大虞皇室的初代老祖景赤和魔皇大战于洛州神庙,最终二人皆陨。
魔皇死后,魔教下辖的九门百派四分五裂,新任女教主司落落虽是魔皇妹妹,但二人并无血缘关系,且因为常年闭关、修为差之其兄甚远,所以威望不足,难以服众。
十数年间,她在教中势力衰退严重。
如今天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魔教的两位副教主,九门中一半以上的势力,都生了反心,或想取其性命,或想娶其为妻。
最近一个月,司落落更是已经遭到了三次袭杀,至今伤势未愈!
这也是众女会突然齐聚凤栖居与自己私会的原因——
倘若女教主得到了魔种,说不定修为可以更上一层,那时便可镇压一切反对声音,整顿魔教乱局。
至于对方用什么方式从自己身上得到魔种,荀礼不知道。
他只知道,众女和姨父给自己的承诺是,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尽管相信魔教中人的承诺是一件荒诞可笑之事,但荀礼别无选择。
因为他不想一辈子待在方府,像个奴隶一样的生活,所以只要有一丝改变现状的希望,他便愿意付出一切。
“你们该走了。”
姜三秋望了一眼越发漆黑的夜色,催促道:
“永安城遍布皇室鹰犬,要不了多久这里的事便会暴露,届时,另外三大家族的人碍于皇命,必定会出手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