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英,你帮我把装有徐老师送给我的牙膏牙刷香皂的袋子捡起来递给我”李安涛叫住了刚迈出几步的张万英。
噙着眼泪的张万英在李安涛的指引下在大路边上的草丛里捡起李安涛说的那个布袋,并双手递给了坐在地上的李安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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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万英带着李安涛焦急的二哥赶来背李安涛时,李安涛已挣扎着从杨家坡坡顶走到了杨家坡坡脚的一块稻田边上。
“三弟,你腰扭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去公社卫生所袁医生那里看看?”李安波关切地问道。
“就是把左腰肌扭到了,以前干农活时又不是没扭到过。”李安涛咧着嘴故作轻松地说道。
“高跃进那个砍脑壳的莽汉下手这么重,看我碰到了他不和他拼命。”很显然张万英已经告诉了李安波李安涛被高跃进推倒的事。
“二哥,我...我也没吃亏哩,是我先推他两把的”李安涛害怕他二哥真的为了他去找高跃进,他知道他二哥李安波在掐架打架上也远远不是高跃进的对手。
“还说没吃亏哩,都被别人推得扭腰咧嘴走不了路了”李安波心疼地拍了拍李安涛的肩膀,然后蹲在了李安涛前面。
“有理不在声高,输赢不在扭不扭腰嘛!”李安涛边往他二哥后背上趴边扭头对着还低头噙着眼泪的张万英说道。
“你们读书人就是嘴硬”张万英抬起头,用手擦了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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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涛被他二哥李安波背着在下午五点左右回到李家的。李安涛在大路通往张万英家分叉小路以前就向张万英严厉地不容辩解地约法三章:第一,现在有自己二哥背自己回家,所以张万英走到分叉小路后就自己回张家,不要再送自己回李家;第二,张万英明天后天以及以后都不要来探望自己的腰伤,因为自己家里储存有贴腰肌扭伤的膏药;第三,高跃进想欺负张万英的事,且自己因为救张万英而和高跃进发生推打冲突,结果被高跃进推到扭伤腰肌的一串串事不要同别人讲,就他们三个好人加上高跃进这个坏人总共四个人知道。李安波听到李安涛的第二章差点笑出了声,因为他们李家根本没有储存贴腰肌扭伤的膏药;张万英听到李安涛的第三章感觉很内疚很感动,内疚感动得双眼又噙满了泪花。
李安波气喘吁吁地把李安涛背到家的时候,他们都很庆幸他们的爷和大哥大嫂都没在家,五岁的侄女李邦竹也没在家。李安涛在被他二哥李安波从堂屋扶持着去西觉屋路过厨房的半空用水缸的时候内心内疚了,他想到这半年来自己做了八庙初级中学的代课老师,每个月虽然只拿着十几块钱的可怜工资,但因为白天在学校,下午回家后又要花时间备课写教案,从而为家里干农活做家务的时间和机会就大大减少了,而李家自去年年底在大队执行分田地到户的政策分到六个人的田地后,自己的爷和大哥,特别是爷李定检的耕田种地的情绪高涨,要求全家人把在责任田地自留地水田旱田平地坡地田坎田埂地脚坟头的各种农活都做精做细,以使或移栽或种植或撒播在这些田地上的水稻小麦玉米番薯高粱各种豆类林林种种菜蔬达到最高产量,这就使李家一家人看起来从年初到现在年中农活从来没有消停甚至减少过,而现在已经有身孕七八个月大嫂徐祥珍都还在做李家所有的家务事,做完家务事还要下地里干活。大哥大嫂五岁的女儿李邦竹从自己年初二月份在八庙初级中学做代课老师后也被大嫂徐祥珍送往邻县荣昌县峰高公社的外婆家,大嫂在这差不多半年时间里因为做家务干农活太忙也只去娘家看了她几次...。李安涛想到这些又想到自己今天因为英雄救美而被屠猪宰狗的流氓高跃进推到扭伤了后背腰肌,至少十天半月不能为家里干农活,甚至连比较轻松挑水都干不了,李安涛内心内疚极了,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三弟,你不要内疚心里有事哦!家里的农活家务事还有你二哥我哩。”李安波边把李安涛往西觉屋的床上扶抬边贴着李安涛的耳朵小声说道,说完后,他又夸张地大叫道:“这种英雄救美的事,不但你这种才子教师文化人碰到了会干,就是像我这种挖地种田修地球的粗人碰到了也会大干特干”“要是下次你再碰到这种事,你就不要去干了,你跑回家叫我去英雄救美,我保证比你干得更轰轰烈烈,不...”
“嘿,嘿嘿,哈,哈哈”李安波话还没说完就和李安涛嬉哈起来。
“哎哟...哎哟...哎哟哟”李安涛在嘻嘻哈哈时扯动了腰肌。
“幺老弟——,有些事情这么久了你要主动同爷和大哥大嫂交待清楚,你现在不说清楚到后头只会越来越麻烦,你知不知道。”李安波突然停止了嘻哈,边伸手去撩侧躺着李安涛的上衣边严肃地说道,他接着边撕着刚才背李安涛回家时路过住在圆锥尖坡时向住在那儿的高仁昌要来的三片专治肌肉扭伤的药贴中的一片边又若无其事地说道:“而且你和你学校徐有芳老师在八庙公社集场独街一上午南南北北来来往往不知多少轮回牵手招摇过市的事情早就传遍八庙公社所有集体大队生产小队”
“啊...别说了”李安涛听到他二哥说起他和徐有芳的事,边假装恼怒地说道边红着脸扯起床内侧烂毯子往自己的头脸盖去。
“咦...你还晓得害羞了,你不乐意你完全可以不让徐有芳拖牵你的手嘛,我看你是就是眼巴巴地等着别人来主动找你。”给李安涛背腰贴好了药贴的李安波急急地去扯拉蒙在李安涛头脸上的毯子,他接着又嬉笑着说道:“你知道么,全公社的人都说一向老实巴交只知道读书的“老班长”“小农民”的你被徐有芳这个资本主义小姐,充满小资思想的风骚娘们勾引得七魂丢了六魄。”
“胡...胡说,他们都是乱讲,是我主动找徐有芳老师的谈对象的”李安涛呼啦一下扒拉下来了盖在他头脸上的毯子,他接着伸手不轻不重地冲了一拳坐在他旁边的李安波的肩膀:“记住——以后谁也不能说徐有芳老师是风骚娘们,——包括你,谁说我就跟谁死急,就像今天对流氓高跃进那样。”
“哈,哈哈,我看全公社的人都错看了你,我看你才是一个大骗子大流氓,只是你隐藏得很深——你不是老实巴交只知道读书,你是读书读多以后变得闷骚起来,而且还是巨骚的那种。”李安波的肩膀被李安涛冲打了一拳头后不但没有躲避或还手,还斜斜地往李安涛腰身上靠,他边靠边接着说道:“让我再来借借我幺老弟的桃花运,身边...”
“滚,什么鸡毛桃花运,烦都烦死了,谁要谁全都拿去——哎哟——”李安涛抬起一脚把他二哥踹下了床,踹完后觉得左背腰一阵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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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过的时候,卧床养腰肌扭伤的李安涛听到他大嫂徐祥珍在厨房开始炒菜了,他正想起床去堂屋等候与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鬼鬼祟祟的李安波又来到了他的身边。
“三弟,你不要起床了,我呆会会把饭菜端到觉屋来让你吃,你只要起身坐到床上吃就好了”李安波用嘴贴着他三弟的耳朵小声地说道。
“为什么,我不是还爬得起来么,又不是人要死了起不了床了”李安涛不理解李安波让他坐在床上吃饭的事。
“你还想不想向爷他们交待你和徐有芳的事,你如果想...”
“安波,快来端菜到堂屋去”
李安波贴着李安涛的耳朵讲的悄悄话还没说完,在厨房腆着孕肚炒好了一个菜的徐祥珍就打断了他。
“晚...晚饭后爷他们可能会到觉屋来,记住——今晚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向爷他们交待清楚,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李安波的嘴巴就着李安涛的耳朵把话说完后就转身去厨房了。
一会儿后,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的,很是饥饿的李安涛正在心里抱怨自己的二哥为什么还不把饭菜送来的时候,听到厨房传来大嫂徐祥珍沉重的脚步声。
“三弟,起来了没有,我送饭菜进来了哟”徐祥珍在推开西觉屋木门以前问道。
“啊...你进来嘛,我已经坐起来了”左背腰腰肌扭伤的李安涛本想慢慢往床边挪移,然后尝试着下床,但突然又想起了他二哥刚才跟他讲的话,所以又躬起上半身坐在床上不动了。
“看来你真的同你二哥讲的一样,腰还扭得不轻哩。”板着脸的徐祥珍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她看见了坐在床上的李安涛,她接着口气变得柔和地说道“那你就坐在床上吃吧。”说完,她就把一大碗白米干饭和一个下面是辣椒炒茄子上面盖有两个煎鸡蛋的中碗放到了李安涛屁股旁边的席子上。
“两个煎鸡蛋是专门煎给你这个伤员吃的”徐祥珍边把一双筷子递向李安涛边笑着脸说道。
“吱呀”徐祥珍不等李安涛说话,转身,快步走出了西觉屋木门,又反手把木门虚掩上了。
木门被大嫂徐祥珍虚掩上后,李安涛坐直了躬起的腰身,看着竹席上丰盛的饭菜,白天上午和中午被恋人徐有芳拖着手招摇过市好几个来回,下午又上演英雄救美,和流氓坏蛋高跃进推搡掐架造成背腰腰肌扭伤,期间只在十二点左右吃了两个猪肉包喝了一碗粥的李安涛早就饿得心里发慌,两眼发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的他一把抓起饭碗,就着筷子,先是往自己嘴巴狂塞了几口白米饭,胡乱嚼了几下后,一口吞进喉咙,给自己早就空荡荡的肠胃填充一点东西,然后飞快地伸出筷子夹起菜碗里的一个煎鸡蛋快快地又舍不得吃地咀嚼起来。吃完一个煎鸡蛋,期间又往嘴里送了几口白米饭后,李安涛感觉心里不再那么慌,眼睛视力也快恢复正常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视力都快恢复正常的双眼又湿热模糊起来...
当李安涛红着眼睛把大饭碗里的饭刨得还剩碗底一点点,把中菜碗里的辣椒炒茄子夹得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他的爷李定检板着满是皱纹的老脸推门而入了。
“三儿,你怎么不到堂屋去吃饭,你的背腰真的扭到了么”李定检看着还在快速往嘴里刨饭的李安涛,两眼充满了疑惑,他接着又关切地问道:“你是背腰都痛得哭了么,还是还有其他哪个地方不舒服?”李定检已经看到了他三儿子那双红眼睛。
“爷,你不要相信老二的话,我看老三是在那里装痛。”李安涛看见他大哥李安海拖着二哥李安波进到了西觉屋。
“大哥——这个事情我们都说好了爷一个人把老三问清楚就行了,你还争到跑进来干啥子哟,本来今天老三又被蛮莽子货高跃进推了一坐墩把腰背都闪坏了,他...他又从小就怕你,你不要把别个吓得腰伤紧到不好。”李安涛听见他二哥好像害怕别人不让他说话一样,如连珠炮一样飞快地讲了一大堆。
“安波,你别拖着我,我晓得你是在偏袒李安涛”被李安波双手使劲往扯拖着的李安海拼命地向坐在床上的李安涛身上凑。
李安涛知道脾气暴躁的大哥凑上来是想给自己几耳光甚至一两拳头,坐在床上的他已经有一点颤抖了。
“老二,你...你别扯着我,你再扯着我,小心我连你一块儿揍”李安海见自己从李安波的纠缠中挣脱不了,老是凑不到李安涛身边去,他突然停了下来,吃力地举起被李安波扭缠着的右手,把五指张得大开,作势要给李安波的左脸来一个深深的五指印痕。
“老大,事情都到这样子了,老三...老三今天又恰好受了腰伤,我...我看就先让老三把事情讲清楚,然后我一家人再合计合计,尽量把事情处理好”
“再说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我也是有责任的。”李定检两段话都是用自己的眼睛看着他的大儿子李安海的眼睛说的。
李安涛直了直腰背,他发现平时沉默寡言甚至让外人觉得很木讷的爷今天说起话来也是条理清楚,有理有据的。
“那...那就让他先说”李安海看见自己的爷对自己说话时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请求,他不得不放下了作势要连李安波也一起揍的右手。
“三弟,你是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说呀!”知道自己的大哥在自己的爷面前不会也不敢再殴打恐吓自己的三弟的李安波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李安涛说道。
“爷...大哥...二哥,我实际上一直喜欢的都是跟自己一样同为八庙中学代课老师的徐有芳,从年初开学没多久就喜欢上了”李安涛不清楚五十八岁的爷和通过媒人介绍认识大嫂而最后同大嫂结婚的大哥懂不懂“喜欢”或“爱”,但他可觉得他二哥一定比爷和大哥更有可能懂或者说懂得更多有关“喜欢”或“爱”的事情。
“我从...我没有喜欢高悦然,虽...虽然,说实话她也很漂...漂亮可爱。”李安涛绯红着脸说道,说完后他又觉得自己不需要跟爷大哥二哥说这些。
“那你为什么两个多月前还要和祥珍和你二哥安波一起去高悦然家看家相亲?”李安海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李安涛屁股附近的竹席上。
“你...你看看你们,难道你们真的看不出来么?三弟当时是坚决不愿意去的,他去是因为你们当时已经答应高家了,还有因为三弟怕你们骂...骂他打他,就像刚才你拍竹席那一巴掌一样”李安波理直气壮地怼着他大哥李安海说道。
“我还可以作证,要不大哥问一下大嫂也可以,三弟在高家看家相亲那一整天都是无赖被迫的,他连高悦然的脸都没正看一眼。”李安波进一步为他三弟佐证。
“二弟,那好,那...那我现在问你,咱们三弟和人家黄花大闺女高悦然不清不白几个月,今天又和徐有芳确定好上了,那我们怎么同高仁达一家人说。”李安海不再拍竹席了,而是用他那不是很大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李安波。
“大哥,那这件事上你就没有我们看得清楚明白了,实际上我们三弟前几天去高家帮忙拔稻田杂草的时候已经跟高悦然说清楚了,对于高仁达蒋岛丽两口子,我们觉得他们夫妻也是明白人讲道理的人,他们不会让也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女儿的人,你放心他们不会缠着我们家的。”
“看来就你们兄弟两个看得清楚明白讲道理,而我们都是糊涂傻瓜胡搅蛮缠的人”李安海边说边气得转身离开了西觉屋,在即将跨出西觉屋的门洞时,把半开的木门“哐”的一声重重地拉摔在土墙上。
李安海从西觉屋摔门而去后,西觉屋和屋里剩下的三个人就像零下几十度的天空中降落的冰雪一样瞬间凝固静止不动了。
“安涛,高...高悦然我们就不说,你应该和她还没有什么,那你和徐有芳发展到哪一步了?”满脸皱纹的李定检盯着李安涛的眼睛艰难地完成了破冰。
“我...我们今天牵手了”李安涛没想到自己的爷会问这种有点让自己害羞的私密问题,但他最后还是如实地回答了。
“那...那就好,如果你真的喜欢徐有芳老师,想跟她过一辈子,就...就一定要早带回家来让我和你大哥大嫂二哥看看”李定检老脸上的满脸皱纹渐渐舒展开来。
“还有,你们虽然是自己搞...走在一起的,你们是新时代的知识份子嘛,但是——你们的婚事除了媒人做媒不用外,双方上门看家,定亲,结婚的程序一个也不能少——也不能乱。”李定检前半句是带着点笑容说的,后半句是突然板着脸说的。
“你早点睡吧,高...高家那里我会让你大嫂退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