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壳进水了，这...这是十里八村的水...水源地，你...你还在这里撒尿，这是要天打雷劈的”正在闭眼享受温柔清凉湖风的高跃进睁眼大骂道。
“你...你以前还...还教我...我们往深...深水井里撒...撒尿哩，你...你现在装...装好人了”冯炼钢这次不怵怕高跃进的大骂了，他有理有据地回应道，边说边急不可耐掏出自己的物件撒起尿来。
“你...你他妈的真蠢啊，那...那是小时候，大...大家都还不懂事。”高跃进暴怒了，他边怒喝边伸出右臂狠狠地推了冯炼钢一把。
才刚刚放出一点点水的冯炼钢向右一个侧趴倒趴在了小路上，肩上的狗肉挑子也随之跌落在了路面。
“你...你他妈的真是臭狗肉上不了席面。”高跃进边骂边弯腰捡拾起掉落在路面的狗肉挑子。
“你...你高妙，就...就你高妙，你...你今天都...都还带我...我去偷狗哩，你...你跟娼...娼妇不...不是一样的么”侧趴在路面的冯炼钢憋屈地带着哭腔叫喊道。
高跃进挑起狗肉挑子，逃跑一样蜇向正西边的一条小路，把鬼哭狼嚎的冯炼钢和深邃美丽的茯苓水库抛之身后。
猛烈的骄阳从后背晒过来，左肩斜挑着狗肉挑子，左手扶举着桑木挑的高跃进感觉后脑勺像着了火一样，前脸膛的汗珠像雨滴一样不断滑落，他用右手掌使劲地从自己黑红的脸膛上抹搭着汗珠，然后像甩鼻涕一样把它们往身后被骄阳晒得发白的小路路面甩去。
小路是从一个大坡面的坡脚向坡顶蜿蜒曲折向上的，她的坡度最先是比较平缓的，她的两旁最先是有水蓄着的，稀稀疏疏开着稻花的水稻稻田，后来水稻田里的水越来越少，稻花也越来越稠密，再后来水稻田里没有水了，稻花也变得密密麻麻起来。
小路的坡度在比较平缓一段路程后，她的坡度渐渐变大起来，身边的有水水稻梯田，无水水稻梯田换成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番薯玉米套种缓坡坡地，坡地上的玉米杆顶上开着十字形的玉米花，玉米花下面是从玉米杆顶端一直到玉米杆底部交互生长的玉米叶，每一杆玉米杆的中上部位有一弧或两弧甚至三弧玉米叶与玉米秆茎的接合处或耸立或平接或吊挂着或碧绿或绿黄或黄白的带壳玉米棒子，在每一棒玉米棒子下面是已经生长得郁郁葱葱的像墨绿色的地毯一样的番薯藤曼藤叶。
小路的坡度越来越大，她两旁的番薯玉米套种缓坡坡地变成了只长有玉米杆的陡坡坡地，陡坡坡地上的玉米秆同缓坡坡地上的玉米秆比起来瘦弱苍白了许多，她们大部分身上都只背有一个玉米棒仔，只有极少数身上背了两个，有些瘦弱至极甚至一个也没有，而且这些裹着或淡褐色或苍黄色或黄白色壳衣的玉米棒仔全都是瘦弱可怜，垂头丧气的，一点青春蓬勃健康气息都没有。
小路攀爬过左右侧各有几孔门洞，由青灰色的砂石面做立面的陡石坡后，终于攀上了满是紫色或灰色或灰紫色的已经被成年累月的风霜日晒雨雪袭击风化得变成了颗粒的旺子石粒的贫瘠荒坡。面积大约有四五分大的荒坡上稀稀疏疏地孤立着一些被太阳晒得叶茎枯黑，垂头丧气的蒿草，颗颗蒿草间散落着一些或黑或灰或白的或段截或颗粒状的物体。
因为阻止冯炼钢往水库里撒尿，而同冯炼钢闹了矛盾的高跃进从太丰县八庙公社茯苓水库西岸挑着狗肉挑子花了二十几分钟终于一口气爬上了昌荣县坡高公社千坵塝台地，他先用猎鹰一样的眼睛扫视着近处的满是枯萎蒿草的荒坡地和地上或新鲜或陈久的狗屎，再扫向远处台地上成十上百的丘坡，还有各个丘坡坡脚或丘坡坡腰上的或单家徒户或几家聚拢或十几二十几家汇集的住户，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强壮的臂膀不自觉张开并微微抖动了起来，他心里暗暗道:“在这两眼一抹黑，大家互不认识的昌荣县丘坡大地上，今天一定要大干一场，想尽一切办法，用最少的钱搞到最多的狗...”
“炼...炼钢，你也走快些耶”高跃进转身对自己身后离自己有十米左右的，今天要和自己大干一场的搭档冯炼钢温柔轻声地呼叫道。
“跃...跃进哥，你...你真厉害，挑...挑着挑子爬...爬恁凯陡的千...千坵塝坡气...气都不喘...喘一下的”冯炼钢见高悦进呼唤自己，连忙亦趋亦步跑到高跃进身前。
“你他妈...你闭上嘴好么，今天我们要少说话多干事，你...你过来，我跟你讲些话”已经听烦了冯炼钢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高跃进本来又要习惯性骂娘的，但闻着冯炼钢身上飘来的尿骚味，看着他那面部扁平眼睛上斜的小脸，突然打住了嘴，换了温软的口气把冯炼钢叫到身前苦口婆心地交待了起来。
。。。。。
新历七月，上午九点过的太阳狠狠地照晒着高跃进和他的搭档冯炼钢。已经把狗肉挑子交给身后的冯炼钢肩挑的高跃进带领着冯炼钢先向一个近处的在丘坡坡腰的单家徒户走去，他边在小路上行走边用他深邃的鹰眼左右观望，他发现比自己在新宏大队的高家院子垂直高度大约要高两百米的千坵塝台地和高家院子附近看起来也差不多，也是有蓝色的天空，也有发光的太阳；也是有蓄水的水田，也有无水的旱地；也是有长满水稻的稻田，也有栽满玉米和番薯的旱地；也是有在田间的漫水井，也有在地角的深水井...
高跃进通过一段左右两旁是竹林的小路，来到了一个小院坝前，他看见院坝北面一排三间的正房正中间的堂屋门虚掩着。
“有——人在——家么，有人——在家——么？”高跃进拉长声音，像唱歌一样哼呼到。
“吱——呀”虚掩的大门被向里拉开了，一个上嘴唇左侧长着一颗黑痣的六七十岁的老年妇女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大...大娘，一个人在家呀”高跃进踏上院坝，微笑着黑红脸轻声地说道，他深邃的眼睛一眨，接着使劲吞了一口口水，接着用有些可怜的语气说道：“大娘，能...能舀一瓢水给我们喝么，我...我们都快口干...干死了。”
“你...你们等一下”白发苍苍的老妇女先把堂屋的两扇大门全部拉开，然后转身拖着双腿向堂屋后面的后厨走去。
“你先不要进去，我们先就在外面等”高跃进扯住准备迈进堂屋躲日晒的冯炼钢低声喝到。
“要...要得”冯炼钢收回了准备迈进堂屋的脚步，毕恭毕敬地退回到了高跃进后面。
“来...来喝水”很快，老妇女从堂屋后面的厨房端着水瓢来到了堂屋，她看着站在堂屋大门外面，满脸是汗的高跃进和冯炼钢，又接着热情地招呼道：“你们进到堂屋来歇一歇吧，外面太阳大得很。”
“要...要得”见老妇女这样说，挑着狗肉挑子的冯炼钢又冲到了高跃进前面，随即踏进了堂屋。
“你...你这是挑的啥子肉？”老眼昏花的老妇女这时看到了冯炼钢挑子一头上挂着的两块肉一样的东西。
“大娘，是狗肉，我们是卖狗肉的。”高跃进听到老妇人这样一问，赶紧边扯了一下冯炼钢后背的衣服，边冲到了冯炼钢前面去。
“你...你们两个原来是卖狗...杀...杀狗的人”，老妇人捧着水瓢的双手抖动了几下，她接着说道：“你...你们快点喝水，喝了水快走吧。”
高跃进赶忙接过老夫人手上的水瓢，用他那方薄嘴皮就着瓢沿“咕咚！咕咚！”地猛灌起来。
“炼..炼钢，你来喝”，高跃进大概把瓢里的水往自己肚子灌了一半以后，把水瓢递向了一直砸吧着嘴的冯炼钢。
“你...你们是哪个大队的？”老妇人看到高跃进把水瓢递给冯炼钢后问道。
“我...我们是茯苓大队的”高跃进用大手抹了一下自己嘴角上挂着的水珠。他接着盯着老妇人眨巴着眼睛说道：“不是你们昌荣县的，是你们隔壁县太丰县八庙公社的”
“我晓得你们茯苓大队，就是在我们千坵塝正西面丘坡脚下的，你们那里还有一个在十年前修好的大水库哩”老妇人面对着高跃进，眨巴着浑浊的双眼，她接着向高跃进走进了两步，又急急地问道：“你们是茯苓大队几小队的，姓啥子？”
“我——我们是三队的，姓...姓李。”高跃进有些慌张，他没想到老妇人会这样问，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回答道。
“三队的，是老三队还是新三队的？”老妇人追问道。
“新...新三队的。”高跃进没想到老妇人会刨根问底地问，他急忙选了一个他觉得相对稳妥的答案回答。
“那...那你们李队长还像以前那样喝了酒后发酒疯说胡话么？”老妇人翻着薄嘴皮，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他呀，还是老样子，喝了猫尿后发酒疯说胡话。”高跃进不明就里，只得顺口答到。
“你不晓得，十年前你们八庙公社茯苓大队修水库挖土垒大坝，我们坡高公社五个大队去了几百个人帮忙，我就住在你们李队长家...”老妇人有些兴奋地说道，她接着打住了话头，眨着浑浊发亮的双眼，另起话头：“对了，那时候你们两个可能才十岁出头，上学去了，怪...怪不得一点都不面熟。”
“啊...是，我们那时候正上小学三四年级呢，李...李队长也不让我们去水库帮忙。”高跃进继续顺着老妇人的话头说。
“我看你长得人高马大的，干起农活来应该是个好手吧。”老妇人扭了一下头，把脸朝向早就喝完了水，厚嘴皮在不断抽搐抖动的冯炼钢。
“我...我...我跃...跃进哥可...可厉害了，干...干农活他...他一个人能...能顶两...两三个”冯炼钢边流着口水边结结巴巴地应道，他自在爬上千坵塝台地被高跃进贴耳嘀咕后，一直咬紧牙关使劲闭着嘴，现在感觉自己的嘴巴都憋臭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老妇人扭头看了一眼高跃进后，随即转身向堂屋门外的院坝走去。
“大...大娘，我们水喝够了，多...多谢呀”高跃进跟在老妇人身后走出了堂屋。
“不用谢，就一瓢水而已”老妇人走出堂屋大门后停了下来，她接着转身看了身后的高跃进和冯炼钢各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了高跃进黑红的方脸膛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你还是老实在家干农活实在些，你这个杀狗卖狗的路子不是好营生。”
“大...大娘，你说的是——我们是最近农闲了才出来收狗卖狗的”高跃进赶紧接着老妇人的话尾应道，他担心冯炼钢又来接话，说完转身大踏步向院坝走去。
高跃进踏上院坝后，举头左右观望，他看见右边院坝头和左边院坝头都接有一条小路，其中右边院坝头那条小路是来时的路，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抬脚向左边院坝头那条小路走去。
“跃...跃进哥，我...我们现在去大...大一点的院子收...收狗么，像...像这种单...单家徒户的地...地方狗毛都见...见不到一根”刚踏上院坝头的小路，冯炼钢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你今天别再说话，你再说话我把你头给你拧下来”高跃进不回头，瘪嘴发出吸血蚊子一样极细的声音。
冯炼钢听到高跃进这样一说，身体不寒而栗，急忙咬紧牙关闭上嘴巴，恨不得在满是白土疙瘩的小路边找到一粒石子塞进自己的嘴里。
高跃进离开老妇人家的院坝走上院坝头开始接头的小路后，他发现这条小路是斜斜地绕着老妇人家后坡的侧面的。高跃进若无其事地在小路上走着，当他走了一两百米后来到丘坡岇口的时候，不紧不慢地蹲身趴了下去，伸手先去箍紧脚上凉鞋的鞋袢，然后显得无意地转头向老妇人家的住处看去，他发现在他搭档冯炼钢的身后，一两百米开外的老妇人家已经被丛丛竹林遮挡，除了看到自己脚下的小路的端头伸进郁郁葱葱的竹林形成的绿暗无形竹林门洞外，什么人影也看不到。
“你他妈是不是脑壳进水了，你还想不想打狗了，当着别人的面叫我跃进，是嫌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名字是吧？”高跃进看着冯炼钢那张显得无辜，已经皱成了苦瓜样的脸低声喝骂道。
“我...我...是平时叫...叫顺口了，跃...跃进哥，我...我以后注...注意”冯炼刚舒展开了他那皱得像苦瓜一样的脸，他瞬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高跃进刚才对他说出那样的狠话，他接着用极其讨好的口气问道：“大...大哥，那...那我们现...现在去哪里，继...继续走...走村串户么”
“不...不走村串户了，我们去当土匪”高跃进还板着脸，但说话的口气已经软和了下来。
“当...当土...土匪，我..不当土匪，当...当土匪是...是要掉砂...沙锅的。”冯炼钢看着高跃进那一本正经的黑红脸膛，胡乱地摆着手，谄媚地说道。
“你怕个毛啊，要掉头也是先掉我的头”高跃进继续板着黑红方脸，但是左嘴角已经浮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