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坦一瞬间想到了当初提起张文途时陈云那古怪的表情,看来是张文途胃口很大,陈云第一次没有喂饱他,而张文途也知道姜坦出去取金的唯一路径就是陈云,如果姜坦连这一点都想不到的话,那只能乖乖被抓回牢房等死。
归根到底,姜坦还是那个猴,做局人变成了张文途。
姜坦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从衙门里出来了,手中的这份信变得有千斤重: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张文途定是又在谋划着什么。
不过姜坦很快就重整了心态,被人利用就说明有利用的价值,无论张文途是何种想法,至少给姜坦打开了一道大门。
晚间,姜坦兑开了碎银,买了两副外伤药,几斤酒肉,租了驴车返回庄上。
刘家屋前摆了一张破木桌,刘家六口围桌而坐,晚饭是汤饼,掺了一些粗食野菜。
刘三牛在官矿场属于二等匠,主职车运矿石,家中的驴车就是官矿场的。每日上工不累,月月有工钱、米粮。
按理来说刘三牛的家境应该不错,但家中人多,半大的小子三四个,硬生生把家里吃成了穷户。
“十四哥儿怎么还没回来?”刘三牛只吃了一碗饭便坐在门槛上手搓麻绳,目光时不时眺望路口。
“不回来便罢,兴许在外面吃了好的。”马氏个子不高,长相平平,却有一张利嘴。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十四哥儿父母早亡,举目无亲,某不管他,谁管他?”刘三牛嗓门很大,这是他常年养成的习惯,在矿上人不能软,一软就要挨欺负,先声夺人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你管他!你拿什么管他?自己都吃不饱,二哥儿取亲没个音信,四哥儿体弱上不了矿,五哥儿一旬一束脩,七哥儿过了年就八岁了,还光腚跑呢!”
贫贱夫妻百事哀,马氏也只吃了半碗饭,一陶盆汤饼便见了底,刘四、刘五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船到桥头自然直,二哥儿今年当了甲丁,等秋粮事毕也能分些余钱,四哥儿下旬随某去矿上,做些记数账,临时匠人也有粮拿,五哥儿读书不能停,他天分好,柳老先生都夸他有才智,以后考个童生,脱了匠籍,日子好过百倍。七哥儿嘛年岁尚小不碍事的。至于十四哥儿等某再去求一求矿监,总得给他安排个事情做。”刘三牛不想在儿子面前与马氏争吵,马氏有私心也是为了这个家。
“你就当好人吧,看那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等你死的时候会给你披麻戴孝,烧纸送终。”马氏言辞越发尖锐,十年了,姜十四早该滚出这个家了。
“娘,别说了。十四哥儿的事爹做的没错,以后某也好生努力,日子定会越过越好。”刘二瓮声说道。
“好啊!你也翅膀硬了,敢来说教你娘了,都是没良心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马氏起了哭腔,刘三牛和刘二也不好再说什么。
“娘,再来一碗。”刘七端着小陶碗,奶声奶气的叫喊着,嘴里缺了两颗牙,吃饭速度不及两个哥哥,所以碗里只吃了一半,便让马氏添满。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马氏用铁勺在陶盆里刮了半勺,还没送到刘七碗里,便被刘四截胡了。
刘四随马氏学的精明,抢饭的时候可没有病秧子的惨样,气的刘七哇哇大哭。
“你也是,下次不准再抢了。”马氏偏疼病子,刘四嘿嘿一笑,大口吃食。
刘七见状闹得更凶了。
“七哥儿,想不想吃肉啊!”
姜坦适时从树旁走了出来,抖了抖手中的半吊肉,刘家小三只立马眼中泛光。
“舅父,舅母。”
姜坦上前向二人行了一礼,他对马氏没多少憎恶感,也许是习惯了,又或着刘三牛的养育之恩实在太重了。
“哼!又跑到哪儿去野了?”刘三牛没有给姜坦好脸色,不过对姜坦多礼的行为感到有些怪异,以前他可从来不这样,时常顶撞自己。
“去了趟胡家砦。”
姜坦把酒水放在桌面上,坐在刘二身旁。
“许是又去偷鸡摸狗,不怕再惹上官司。”刘四和姜坦同龄,整天待在家中,把马氏毒舌的精髓学了个遍,小声嘀咕刚好让身旁人听见。
刘二双目一瞪,做势要发怒。却被姜坦抬手拦了下来,之后姜坦和颜悦色的对马氏说道:“请舅母把肉收拾一下,给五哥儿、七哥儿吃个鲜,这两天天气热,容易放坏了。”
“哼!”马氏看在肉的面子上没有多说什么,提着肉转身进了厨房,小刘七跟在后面大声嚷嚷要吃第一口。
“舅父,二哥,喝点。”
姜坦打开酒坛,倒出一些酒水涮碗。
“哎呀!你真是不知道柴米贵,用水就好了。”刘三牛看着倒在地上的黄酒,从姜坦手中夺过酒坛的控制权。
“十四哥儿,今日这是?”
“哗啦!”
姜坦把两吊钱放在了桌上,推到刘三牛面前:“舅父,这是孝敬你的。明天某怕是不能在家中长住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哪来的这些钱?”刘三牛不敢收,非要问个细则。
“钱都是小事,某明天要去王庄,以后就在于里正手下做事了。”姜坦不好讲的太多,张文途的安排是福是祸说不准,不能太过张扬。
“于前!可是乡书手老爷!”刘三牛声音提高了八度,乡书手在他看来已经是顶天的官了,三个庄子几百户人中显赫排在第一位,整死个人和杀鸡一样简单。
“嗯!正是于里正。”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十四哥儿你这遭算是立了门户了,以后老舅也能沾沾你的光。”刘三牛声音很大,似乎是故意让厨房那边听见。
“谁知道真假。”马氏心有不甘的嘀咕,她希望姜坦离开这个家,又不想姜坦过得太好。
“二哥,去王庄的事你得帮我,庄上的甲丁没什么前途,等我在王庄立住了脚,你便来如何?”
“这……”刘二一时间拿不准,甲丁这个位子刘三牛可是花了大价钱,旱涝保收,打拼个几年也能落个殷实人家。
“没事,二哥可以慢慢想,不急在这一两天,舅父来,外甥敬你一碗。”
“好好,你们兄弟的事自己商量,某都没意见。”刘三牛开怀大笑。
不多时,马氏炒好了菜,一家人又围桌而坐,这次她识趣的闭了嘴,表面上一家人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