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墙壁上的水珠,顺着墙缝,缓缓往地上滑落。
一滴……
两滴……
一滴落在了陈牧的鼻尖上。
醒过来的陈牧,裹着被子,坐起来倚着墙发呆,轻轻摸了一把鼻子,随后一头靠在墙上。
这里连窗户也没有,一年四季又潮又黑,但看着桌上燃着的那盏小小的油灯,应该是夜晚了。
他长呼了口气,看来这会审没有开成。
裹紧了被子,陈牧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心里默默感谢着那位对自己百般刁难的狱吏,没有他,自己还发不了这场高烧呢。
忽一抬眸,那狱吏正好进来了,端着一碗菜饭。
“你醒了,阿弥陀佛,天王菩萨,你要是再醒不过来,姓李的扒皮真能要了我的命哩。”
狱吏将饭碗放在陈牧手上,嘴里抱怨道。
陈牧看着他,微笑道:“坐下吧,陪我说说话。”
狱吏也不推辞,坐在了床边,端详着陈牧,轻叹一声。
“你说这是何苦来呢,非要自己生起这场大病来,亏得你命大,若是挺不过来了,岂不白瞎了一条命?”
陈牧苦笑一声,眼底不尽悲凉。
“有时候做事,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只是为难你了,你们长官为难你了罢?”
狱吏轻轻摆了摆手。
“我是见你求我可怜,再者么……”
他想说严嵩这二十年是太过分了些,但这些话不是他一个小小狱卒可以说的,于是闭口不言。
陈牧明白他的意思,也没追问。
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生了这场大病,无非是想拖延些时间,请君入瓮,让严嵩掉入圈套而已。
现在看来,严嵩果然掉进去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让自己死,好给自己扣罪名。
反正死无对证,只要自己死了,说了什么,干了什么,还不都是严嵩说了算!
严嵩啊严嵩,枉你风云一世,临了临了,也马失前蹄了……
任你再怎么蒙蔽皇帝,皇帝如今也该看出你的野心了。
陈牧眸中飞过一丝寒光,心里幽幽说道。
“倒是多亏了你们长官了。”
陈牧对狱卒说道。他当时虽然头晕得厉害,可恍惚间,迷迷糊糊也听到了李尧年护着自己的声音。
自己与他萍水相逢,不管他李尧年本心如何,到底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这份恩情是要记着的。
狱卒说道:“我们长官啊,那可是都指挥使陆炳陆老爷的亲外甥,打小跟着闯荡的。
且不说他长得一表人才,单看他那心耳神意的明亮,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万个心眼子都是少的!爱你时命都能给你,若要恶心了你,面上笑盈盈,刀子都留在背后使哩!
只是有一样,太好逞强了些,也亏得他真有本事,连皇上都对他另眼相待呢,他如今二十多岁的年纪,便是千户了。有他通天的本事在身,又有君王的器重,还愁没有锦绣前程么。”
狱卒口若悬河地说了这么一大堆,陈牧静静地听着,不免就想起腊月二十九在姚望秋家初次见面的时候,确实一表人才,不是个简单人物。
“呦呵,醒了?”
门突然被推开,正是李尧年走了进来。
严嵩等人,连嘉靖的面儿也没见着,就灰溜溜地离宫了,不久之后,嘉靖也让他走了。
他心里记挂着陈牧,哪里也没去,直接来了看管陈牧的密室。
见陈牧已经醒了过来,他那颗悬了半日的心,也总算是放下来了。
“长官。”
狱卒站起来,陪笑着,眼中有些惧怕。
李尧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已不似刚开始那般雷霆震怒,可还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