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没有挣脱,只是抬起头直视着谷莀的目光,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辰星其实真的很想点头,谷莀做了那么多事,从自己遇见这个人开始,自己每一次的生死危机都是拜其所赐。但是扪心自问,自己唯一动过杀念的只有在青州时对自己用过酷刑的齐良,还有那位在牢里胁迫自己生命的囚犯。自己唯一动过杀念的便是这两次生死一线的情况之下。至于谷莀,就像辰星骗不了自己说自己不恨谷莀一样,自己也没有办法骗自己说动过杀念。
谷莀久久地凝视着辰星,好像是想从辰星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可是偏偏什么都没有。辰星是认真的。
“呵呵......”谷莀收回了自己的手,忽然间笑了起来。
辰星听着谷莀格外好听的笑声,觉得分外熟悉。
谷莀有些奇怪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因着方才按住辰星的手直到现在掌心还残留着辰星指尖的冰冷。
谷莀瞬间便明白辰星的身体必然还在受着那次中毒之后毒性的摧残,这手冰冷得就好像不是一个活人一般。
辰星只是面色如常地将煮好的茶放在了谷莀的面前。
“你用一个宁陆捧起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皇子景子璃,我同样利用宁陆毁掉了你这亲手栽培出来的一颗大棋子,这可算是礼尚往来了.......”茶香四溢,谷莀端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的确是不错。
“礼尚往来?公子是在说笑吗?”辰星听着谷莀的话,觉得好笑至极,却有些难以辨清自己有几分是在笑谷莀,几分在笑自己。
“说笑?我可不喜欢。”谷莀含着笑容,但是表情上却是无比认真。
“我做的每一件事分明都和公子无关不是吗?公子何以处处以辰星的针对自处?”辰星同样含着笑意,清亮的眸子带着发自内心的疑惑望着谷莀。
同样的的凝望而笑,此时这笑唯一的区别可能就只是辰星眼中的那一抹难以消去的模糊了。
“你怎么知道和我无关?”谷莀转动着手中的小小的茶盅,反问着。
“公子既然不是在助谢子逸上位,那么辰星所做的一切又怎么会和公子相关呢?”辰星尽量保持着平淡的口吻,但是心里却有些波动,自己做的事都是在助景子瑜上位的,既然谷莀觉得是阻碍,那么谷莀的位置就和自己是一样的,他也是在替人筹谋皇位,只是这个人必然不会是谢子逸。
“你知道谢子逸的真实身份?”谷莀闻言倒是有几分惊讶,谢子逸的这个秘密绝不可能走漏风声。
“知道又如何?”辰星到是难得看见谷莀会有带着惊讶的神色。不过这样想来,其实谢子逸和谷莀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应该疏远的很,只是为着同一个目的而凑在一起。这也很好的解释了自己一直的疑惑,谢子逸和谷莀这两个精绝不凡的人是怎么也不会相容的下的。
“你没想过用这个对付谢子逸吗?”谷莀带着几分好奇问着,这么大的事,分明应该是一件绝对值得利用的事才对。
“无利之事,为何要做?”辰星反问着谷莀。
“怎会无利?谢府的丑闻可是打击太子的好机会。”谷莀理所当然地说道。
“公子何必明知故问,你我都知道谢子逸从来都不是太子的人,他本身就是摧毁谢府的绝好机会,还能从内部牵制太子和太子一党,他才是对付太子的最佳武器。况且,谢子逸从来都不是公子你的人,以后就更不会是了。”辰星看着茶水的热气在空中升腾,渐渐逝于空中,谷莀的目光在雾气的后面显得愈加模糊。
辰星心里很清楚赵柯的死,必然会让谢子逸和谷莀彻底决裂。
谷莀久久地不曾出声,良久才轻笑了一声。
“你若是心狠些,就绝不会被我处处牵制。”谷莀看着辰星,几乎掩饰不了自己眼中的那份堪称怪异的欣喜。辰星有着精准的判断力和识人之能,这份玲珑剔透的聪慧几乎让自己欣喜若狂,也深深地激发着自己的征服欲。
“心狠些?就如同公子这般吗?”辰星抬手递给了谷莀第二杯茶。
“你认为我心狠吗?”谷莀听着辰星意有所指的话,反问道。
“公子筹谋,实用人命筹谋,辰星筹谋,则用人心筹谋。恕辰星无能,做不到公子这般。”辰星说着说着,赵柯的身影一直盘旋在自己的脑海,自己面前坐着的是害死赵柯的幕后真凶,这般平平静静地谈着阴谋诡论,自己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内心隐隐升腾起来的怒气和恨意。
“人命筹谋为一,人心筹谋为二,一则需心狠,二则需心明,成大事者二者必兼顾之。若不心狠,你是绝对斗不过我的。”谷莀幽幽地说道。
“公子大才,辰星自难相比。”辰星抬手,自己抬起了面前刚沏好的茶盏,暗喻送客。
谷莀看着辰星端着茶望着自己的模样,微微一笑,明白了辰星的意思。
“秦王去送祁王了,满朝文武,去送祁王的寥寥无几,秦王倒是位有情有义的人。”谷莀起身,走到了窗边。
“祁王如今孑然一身,谁还会惦念这个无权无势又即将远离朝堂的皇子呢,躲避尚且不够吧。”辰星闻言,虽说知道谷莀是故意这么说,但是还是被影响了情绪。祁王此行,实在让人唏嘘。
“说到躲避,我也应该走了,现在可还不是和那位高深莫测的秦王殿下直面的时候。”谷莀说罢,便跃出了窗台,顺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了。
辰星侧头看着早已没了谷莀身影的窗口,出着神。无论过去或多或少有因着自己而丧命的可怜人,但是自己从未想过故意设计夺无辜之人性命。只是自己不是圣人,也当不成圣人,或早或晚,自己第一个费尽心思想杀的人一定会是谷莀。
辰星起身走到窗前关上了窗,这扇窗还真是奇妙,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同凡响,不过今日之事已经够多了,这窗还是关上为好。
睡了一个白天,又与谷莀说了这么些话,辰星只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半点睡意都没有。这么想着便起身离开了小竹屋。
辰星原是想走去仙瑶宫,问问祁王的事,但是走到一半,却也觉得无谓,结果早就已经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再问的呢。这么想着便不再想去仙瑶宫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儿,就顺着路随意走着,自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自己甚至连静下心来的时间都没有。
辰星走着走着,竟然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了且安宫。这是漠且国最后一位公主,也就是九皇子景子玦的母妃生前居住的宫殿,辰星依稀记得传闻中这位公主生得貌美绝伦,令多少人倾心。帝王心喜,为博红颜一笑,竟然直接建起了这座且安宫,寓意既来之,且安之,也合了公主的故乡漠且国之意。
辰星一路走着,看着这荒芜的且安宫,心里却是难得的平静,任其辉煌如斯,最后不过沦为这断壁残垣。
辰星走过了上次景子玦抚琴的亭子,蜿蜒的小桥之于荷塘之上却凌乱不堪,杂草丛生,池塘中枯萎的荷叶衬得这景致更显凄凉。
眼前诺大的宫殿,即使破败的门窗依稀可见往日的华丽。雕栏玉砌,金碧辉煌,说的就是这曾经的且安宫吧。辰星忽然间很想进去看看,虽说是禁忌之地,但是谁也不来,发生什么事都没人知晓,这禁字于自己而言也就没什么用了。
推开门,辰星顿时被殿内的景象惊艳到了,尽管蒙了尘,可是这华丽无比的内殿依旧让人觉得震撼,足能让人想象当时的那份气派。
再往里走,辰星甚至觉得依稀还能闻得到当时殿内的熏香之气。
看着有着第二层楼的且安宫,辰星还想往里走走,但是刚走了两步,辰星便觉得眼前的大殿好像在眼前摇晃。
辰星心里当即暗道不好,一定方才的香气,荒废这么久的宫殿那还会有什么熏香之气,但是还没来得及再想什么,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唯一知道的便只是自己倒下之前,有人在身后扶住了自己。
辰星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微亮,抬眼看着四周,浑然不知是哪儿。
一瞬间惊坐而起,环顾周围,的确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地方,但是看这情形和感觉,倒像是还在且安宫中,自己睡的地方好像应该就是且安宫的寝室。
辰星猛地想起了昨天的事,看来自己是不小心闯进了不该闯的地方了,有人并不喜欢自己的贸然闯入,不过却也没有伤害自己,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辰星看了看天色,想着自己还要去宣政殿当值,当下便起身往外走去,一路疾走,感叹着宫里的秘密如此之多,自己还有命走出来已是大幸。
踏出宫殿的时候,辰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静静矗立的且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