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摞上去了，可平娃子看着俩人哈哈大笑，用手指着刘进和赵永德的脸上说：“那边有两滩清水，你俩去洗洗吧。”

刘进和赵永德相互一看，不禁也哈哈大笑起来。俩人被刚才的尘雾蒙了一脸的灰尘，一擦汗变成了大花脸。

“那水很清凉可不干净，只能洗，千万别喝。”平娃子在俩人的身后低声说。

山里的水一到夏天的确很凉，就是再渴也不能喝，特别是死水（不流动的水），看起来清澈见底，干净诱人，但那是绝对不能喝的，谁知道毒蛇猛兽喝过没有，一旦有毒的动物喝过，你要是喝了后果不堪设想。平娃子打小给人家放羊，野外生活的知识可丰富得很哩。

赵永德洗完脸后低声说：“没想到平娃子进步这么快，生死关头竟形若无事，沉着冷静，真是难能可贵。”

刘进微微一笑说：“真是好样的，咱们一定要想办法带他突围出去。”

赵永德看着还在摆弄石头的平娃子继续对刘进说：“你有作战经验，武功又好，到后半夜你带平娃子偷偷绕到半山腰，从那里翻过山梁向红堡镇方向突围，我越过乱石滩向南突围，这山里漆黑一片，又有灌木、石头做掩护，咱们不难突围出去。”

刘进心里清楚，赵永德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是想吸引敌人掩护对方突围。

山下隐隐约约传来敌人地嚎叫声，声音越来越大。“看来这次敌人伤亡不小。”刘进心里想着，说：“好了，到时再说吧，咱们先好好合计合计打好眼前这一仗，让敌人再吃一次苦头放老实些。”

赵大庆被一阵山崩地裂的响动吓得逃回原地，两腿酸软瘫在地上。此贼原以为是地震了，殊不知由于手榴弹的爆炸和密集的子弹震动了山上本来经不起摇晃的石头，加上刘进他们滚下石块引起连锁反应，一下子山坡上的石块就像山体滑坡一样滚滚而下，地动山摇，霎时填满了整个乱石滩，本来一弯清澈见底的河水，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座石山，牛头河被堵塞，上游河水漫涨，形成堰塞湖。

山上山下撕心裂肺地叫声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大，叫声越来越惨，一时间，整个牛头河谷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犹如一座杀人的地狱，让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赵大庆惊魂未定，被俩名警察扶起来涩哑着声音不断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山塌了。”丁二求灰头鼠脸，战战兢兢地回答。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赵大庆嘟嘟嚷嚷地说着话抬头向乱石滩望去，原本一滩乱石，如今却变成了一座石山，面目全非。“我呀呀吆﹗”赵大庆触目惊心，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局长你看，山塌下来连牛头河水也堵上了。”一个警察指着谷中迅速漫淹的河水说。

河水暴涨，眼看就要淹没进谷的小路。

“从这里还有出谷的路吗？”赵大庆看着即将被淹没的小路担心地问。

一名警察马上明白了赵大庆的意思，微笑着说：“路是没有，可这里山大沟深，就是水涨的再高，出谷是很容易的事。”

三人正在说话，一名警察慌张张跑来报告说李局长不见了。

一听李谋不见了，赵大庆大惊失色，语无伦次地说：“怎么会呢？他上哪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来人见赵大庆惊慌失措，接上说：“山塌以后李局长就不见了，弟兄们到处找了，至今不见任何踪迹。”

赵大庆待不住了，仍被两名警察扶着向山上爬来，好多人在乱石当中寻找受伤的同伙，十几个伤员被抬放在梁下空旷的地方，有几个还在大声地哀嚎着，医务员正在给他们包扎。山上鲜血一滩一滩的到处都是，十几个已经死去的人被抬放在山梁的另一边，横七竖八，毫无遮掩。

见赵大庆来了，正在忙碌的人一下子停住了手中的活，一名警察上前举手行礼后报告：“据目前统计，这次因山体垮塌我方伤亡十二人，受伤十六人，还有十二人下落不明，其中包括警察局李谋局长。”

“找，就是把这座石山翻过遍也要把李局长找出来，因为他是英雄，是党国的英雄，更是咱们天水的英雄。”赵大庆情绪激昂，语气十分坚定地说。

此贼思维敏捷，明里吹捧李谋，实则为自己高歌颂德。李谋一死，这剿匪的功劳还不都是自己的，他估摸着这场天灾游击队十有八九葬身于乱石之中，就是活下几个来，也是无济于事，待会攻上山去还不束手就擒。

见周围的人都用心听他讲话，赵大庆更加激动地说：“弟兄们，我们在此围了大半天了，共产党的游击队现在就躲在山顶，他们现在已经被我们重重包围，无路可走了，只有放下武器缴械投降，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他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放低声音接上说：“刚才由于山体滑坡我们伤亡了十几个弟兄，李谋局长和十二名兄弟至今下落不明。我估摸着共产党的游击队也不会好到那里去，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山体滑坡的位置，死不了一半，三分之一的人绝对是死定了。弟兄们，天马上就要黑了，天黑前咱们冲上去，活捉田青苗，剿灭游击队。县上已经给咱们准备了丰盛的庆功宴，谁抓住田青苗我保谁官升一级，谁抓住一名游击队员赏大洋十块。”赵大庆说着抽出手枪大声喊道：“活捉田青苗，剿灭游击队，弟兄们冲啊﹗”

这群乌合之众在赵大庆的鼓动下，抱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再次向山上冲来。

赵永德在峰下石林中将敌人的行动看得清清楚楚，按照刘进的想法是要让敌人进入石林了再打，他想夺几支长枪。

敌人已经接近石林，赵永德迅速向后撤退，刘进和平娃子每人抱着一块大石头隐蔽在石林之后。

冲在前面的敌人小心翼翼的进入石林。大概是由于前两次的教训，敌人每前进一步都要仔细观测，生怕又遇到危险。慢慢的靠近、再靠近......可就在这时平娃子脚下的石头忽然哗啦一声下滑，一个仰面朝天平娃子倒在地上，手中的石头重重的砸在左胳膊上。

事发突然，刘进迅速将手中的石头向敌人投去，一伸手扶起平娃子，大喊：“快撤。”

瞬间，密集的子弹从前方射来，打得碎石乱飞，三人借着石林掩护迅速后撤，敌人见山头就这么几个人，又不还枪射击，估计没了子弹，一窝蜂似地涌进石林。

敌众我寡，刘进扶着平娃子见敌人紧追不舍，回头瞅准一个正要举枪射击的敌人就是一枪，“啊呀﹗”那名敌人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短兵相接，没有机会推倒事先准备下的那堆石块了，刘进一开枪赵永德、平娃子也跟着开了枪，敌人嚎叫着纷纷后退，前后拥挤，又受伤不少，只听赵大庆在山下声嘶力竭地喊道：“站住，都给我站住，谁再往后退我打死谁。”可谁又能站得住呢？人人都想保命，那个还敢再往前冲。

听见赵大庆的喊声，刘进居高临下看得真切，此贼虽然头和身子隐藏在一巨石之后，可双腿却暴露在外，他抬手“呯”就是一枪，只听“啊呀﹗”一声惨叫赵大庆倒在石后。

敌人瞬间退去。

山腰传来赵大庆咬牙切齿地声音：“田青苗你听好了，老子就是困也要把你困死在这乱石滩顶峰之下。”

赵永德乘机捡回了两支步枪，三人退回原处，刘进查看平娃子的伤势，见左臂已经伤及骨头，如不及时治疗很可能留下残疾，不禁暗自伤心。他脱下自己的上衣撕成布条一边替平娃子包扎，一边安慰说：“伤得不重，只是砸烂了胳膊上的肉一定很疼的，你是男子汉会忍住的。”说完后又扭头对赵永德说：“咱们一定得想办法带平娃子突围，现在好好休息一会儿，敌人暂时是不会上来了。”

赵永德看刘进包扎完后，一声不响地坐在平娃子身旁，见平娃子牙关紧咬，脸色铁青，痛不堪忍，汗水不停地往下流，痛惜地说：“好兄弟，疼了就喊几声，那样许要好一些。”他俩是好哥们，自搭平娃子进棉花部以后，脏活、累活抢着干，处处照顾他，关心他，后来才知道他比平娃子只小一岁。

“不疼。”平娃子忍痛含笑。

赵永德不再说话，一伸手将平娃子揽在怀里，一边细心的用手擦去他脸上的汗珠一边说：“睡一会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山里的天黑的早，夕阳渐渐被高耸的山峰阻挡在山头的另一面，整个牛头河谷瞬间变得模糊起来，热闹了大半天的乱石滩一下子也变得寂静了，只有山下牛头河的水声十分清晰的传上了山顶。

平娃子在他怀里睡着了，睡的很踏实，一条受伤的胳膊抱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握着枪，枪里已经没了子弹，刚才的战斗他俩将仅有的子弹全打出去了，而捡来的两支步枪，每支里面就一颗子弹，他后悔当时为啥就没有把敌人的子弹袋也卸下来呢？凌晨的突围是一场生与死的对决，如果是刘大哥护送平娃子突围把握比我要大十陪，可.....他清楚刘进的为人，生路是绝对不会留给自己的。

他没有足够的信心把平娃子带出去，怎么办？

抬头望去，无数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烁，透露出似有似无的弱光，四周被黑暗笼罩，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是寂寞、是气馁、还是失望?不，都不是，他不甘心，他要拼上性命保平娃子安全突围，否则，对不起刘大哥。

夜微凉，刘进光着上身一人独守在那堆给敌人准备下的石头旁思绪万千。这可能是他的最后一个晚上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凉气，好似下霜一般，越来越凉，他不由得蜷缩起整个身子，双手紧紧地抱在怀里。山区的夜黑沉沉的，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就连星星的微光也显得那么暗谈没了光泽，然而这一切在刘进眼里，依然是那么美丽，那么光彩夺目，美不胜收，让他流连忘返，“真美啊﹗”刘进双眼直勾勾盯着天上一颗颗蓝幽幽的小星星，不仅感慨万分。慈祥的母亲和小叔，调皮可爱的小侄儿，兄弟刘升，弟媳雷青芝，全家人的面孔一个个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此时此刻他们应给进入了梦乡，不，母亲一定还没有睡，她还在依窗张望，盼着她的进儿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一想到母亲刘进止不住热泪盈眶，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好好孝敬过她，反而一直让母亲担惊受怕，他有亏欠，欠妈妈的太多太多。“刘升、青芝，往后咱妈、咱叔可就全靠你俩了。”想到这里刘进泪如泉涌。

他不敢有丝毫的悲声，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心头恍惚，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刘进哥哥。”朦朦胧胧之中他看到范常红轻盈而来，秀发飘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伸着双臂，边跑边喊......

他和范常红之间的爱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情感，是一种心灵的默契，一种爱和被爱着的感觉。这种爱是刻骨铭心的，是一种无须回报而又心甘情愿的付出。然而当前他只能将对常红的爱埋在心里，只能等，等到全国解放的那一天，那一天他要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范常红，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守她一辈子，爱她一辈子，珍惜一辈子，他要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努力打拼，创造幸福，无悔的付出。

一阵微风吹来，刘进混身一凉，打了一个冷颤，人也清醒了许多，不禁微微一笑，心里自给自地说：“都啥时候了我还想这些。”回头一看，赵永德和平娃子都睡着了，一天紧张而又激烈的战斗使每个人都很疲乏，要是一旦睡着了会睡得很死。“好好睡吧，养好精神，但愿你俩能平安突围，那是对我刘进最大的安慰了。”山区的夜晚本来就很凉，加之刘进又没穿上衣，感觉冷嗖嗖的，他便慢慢地来回走动，脑子里空荡荡的，忽然一个让永德和平娃子能较好突围的想法迎刃而生，他要下山取两套敌人的衣服上来让永德和平娃子穿上，到时推倒石块，趁敌人慌乱之时下山突围。注意一定便要下山，就在此时，峰顶之上忽然有人轻声呼叫：“青苗、小小，你俩在下面吗？”

刘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向上望去，峰顶漆黑一片啥也看不清，正在疑惑，那声音再度响起：“青苗、小小你俩在下面吗？”声音比刚才还大，听起来十分清晰。

刘进大喜过望，抬头轻声答应：“是小小父亲吗？我是刘进。”

真是：机关算尽，大局长损兵折将；

山穷水尽，好男儿绝处逢生。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