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噩梦为终

大乾立国三百年来，生养百姓早已过了千万之数，超过周围所有蛮夷的人口之和。

是以，纵大乾国土辽阔，良田千亩，每年所产粮食除供百姓所用，军队所需外，竟几乎再无余粮。

文鳐一出，人皆出海争渡，但求金银满载，腰缠万贯，一扫百年积贫之苦，享一世福禄深厚之福。

可长此以往，大乾国土之上家家户户，每十家便将有四家无男丁，九家无顶梁。那千亩良田沃土之上，将惟有妇孺，不见长兄。

追求幸福，追求财富乃是人之本性，可若是人人都是那富人豪奢，天下又何来的穷富之分？若人人都去出海求富，那良田岂不荒芜，纵有金银珠宝，又何处来求吃食？

更何况，海上风高浪急，食人异兽层出不穷，千里波涛荡漾，万里不见陆地，目之所及皆为一片碧海。若无经验工具，寻常人出得海去，与自投虎口又有什么区别？

这些，原都可以是文鳐被禁的缘由。条条在理，句句属实，便是有可辩驳之处，尚有占理之实。

可世事总是嘲讽，向世人可预料处发展，却留给世人可笑至极的由头。

建平二十七年，乞敕礼部行文内外衙门，及调提为校佥事御史，并按察司官，巡历去处，凡遇文鳐相关者，即令当街屠戮，有印卖图纸及藏习者，问罪如律，抄家满门。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城中血腥之气终日不散，百姓哀嚎之声夜夜可闻。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那带来美梦的文鳐，却最终消散在了一场噩梦之中。

可做出这般惨绝人寰之事的缘由，却不是什么良田沃土，不是什么百姓民生，只是一个游方术士的信口胡言。

当时登基即位的明靖帝，倒是个特立独行的皇帝。他一生不慕皇权，笃信道术，运气却好的天妒人愿。

在他出生的之时，一众皇子早已长成，无人将他放在心上。到他还未成年的时候，他的一众长兄又都死在了夺嫡之中，再没有能同他争位的活人。那世人艳羡的皇位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落到了他这个闲散皇子的手中。

一朝登帝，一步登天，实在是这世间最大的幸事，也是这世间最大的笑话。

帝王心计，权术倾轧他一个不识，天下重担，百姓疾苦他一分未晓。世间最尊贵也最苦难的担子一把落在他的肩上，却无人给他一颗帝王的心。

不慕皇权，笃信道术，他将大乾国土遍修庙宇，祈求上苍开眼佑他羽化登仙，却不曾减免百姓一丝赋税，不曾开眼看过一分这世间百姓的疾苦。十数年不肯上朝听政，终有一次上了朝，却是为了游方术士的一句，“天乃大道主宰，凡人登天将引天怒”。

将大乾百姓当街屠戮，血溅三尺，将一众船只尽数捣毁，牵连者诛灭九族，尸骨不存，所为的竟不过一句凡人登天将引天怒。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生生毁了大乾的百年基业，葬送了无数百姓的性命。这帝王的一点不务正业，几乎断了大乾的所有气数，成了后来一切灾难的源头，更是引来了吃人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