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报君黄金

阿宝第一次见到那个脏兮兮的少年时，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

那年的冬天寻常的很，除了寒冷和成群的乌鸦外，就再无可让人铭记之处。

年幼的他躺在床上装病，趁着奶娘去找大夫的空挡，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跑到了高墙之外。

其实墙的外面并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活人与死人都不分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郁的死气。

他如此费力来到墙外，原也不是为了自己。几年前他的娘亲还未撒手人寰时，最想去的便是这高墙之外，所以他大了后，便来完成娘亲的心愿。

可真的到了墙外时，他却一点也不高兴。他娘亲想要去的地方，不应该是这副模样，阿宝看着这座死气弥漫的城市想。

他很不高兴，却也不愿意现在回去。出来一趟的代价实在太大，若是不在这城中走上一走，他此行便真的太亏了。

抱着这般的想法，他开始四处闲逛起来。道旁的客栈敞开着大门，内里却只坐着三三两两个人。城中百姓的大门上大多挂着白色的魂幡，和宫里的一模一样。

阿宝越看越觉得无趣，转身便想离开，目光却扫到不远处的一幕。一条长而深的巷子中，脏兮兮的少年正在和一只黑色大狗对峙。他仔细瞧了瞧，发现那少年手中紧紧攥着一根没有多少肉的骨头。

原来如此，阿宝这般想道。现在这个世道，寻常人一年内都不能吃的上一次肉，他瞧了一瞧，那根骨头也不大像人骨，看起来确实像很贵的猪肉。为了一根猪骨头拼命，倒还算得上值当。

那少年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率先朝那条狗冲了上去。阿宝在那停了半晌，亲眼看到那少年将比他还高的狗打死后，迈步走进了那条巷子，走到了那个正徒手扒狗皮的少年身前。

“喂，你流了很多血。”阿宝说。

少年并未瞧他，只是继续扒皮，任由滚烫的狗血喷了他一脸。

“你被这狗咬伤了，说不定会得瘪咬病，会死的哦。”阿宝继续说。

那沉默的少年却开了口，“它不是疯狗。更何况，我是人，人早晚是要死的。”

阿宝听着有趣，蹲下来道，“你要跟我走吗？我带你去个能吃上肉的地方，只要你能活下来。”

少年停顿了下来，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顿道，“只要活下来就可以吗？”

“没错。”阿宝笑了起来，“只要你活着，想吃多少肉都行。”

太阳光照不到的巷子里，十岁的阿宝和六岁的少年，达成了人生中第一个誓言，成为了一切的开始。

而后少年被阿宝带进了熟识之人的府中，努力履行活下去的誓言。阿宝回到了高墙之内，领了罚，受了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再然后，大军即将压境，百姓大多弃城而逃，仓惶奔命。

十七岁的阿宝站在那个颓废衰败的帝王面前，一剑抵上他的喉咙，“我亲爱的父皇，让位吧。”

那个一脸菜色的中年男子在亲生儿子的剑下瑟瑟发抖，“大乾就要完了，你要这个皇位有什么用？你这样，是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