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阿宝轻笑道,“您便老老实实的下去吧。大乾不会亡,就是亡了,这罪责,我来替你背。”
一身黑衣的少年提着剑过来,脸上身上沾满了鲜血,在地上拖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阿宝坐在龙椅之上,慢慢擦拭手中带血的长剑,说着不合时宜的话,“我娘亲给我取小名阿宝,父亲唤我刘穆,可从今以后再无能叫我名字之人了。”
少年并不答话,只是抿直了嘴角,静静看着位于龙座上之人。
那年轻的帝王大笑出声,然后平静下来道,“羡之,来许下我们第二个誓言吧。我做这大乾的皇帝,你来做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带着这大乾所有的士兵,去将那食人的羌戎五部屠种灭族,叫他们永生永世再不得踏入我大乾的国土半步。”
染血的朝堂之上,拭剑的帝王与持剑的少年立下了第二个誓言,从此历史的齿轮向前转动,将一切带入了滚滚洪流之中……
少年率兵击退了压境的大军,而后继续向前收复失地。
他在无休无止的战争中,在一座座收复的城池中,见到无数具被铁钉钉在门上,衣衫不整的女人的尸骨。也见到那些骑在马上的羌戎仓惶逃窜时,丢弃在路上的大锅。每一口锅中,都装着从他大乾百姓身上割下的血肉。
羌戎食人,他见的无比深刻。月月相战,日日不停,他终是在一日日的征战之中,理解了那坐在王城之中,青年帝王眼中深藏的痛楚与悲哀。理解他那日所立下的誓言。
他幼时丧父丧母,依靠着本能度过了无数个日夜。而后在漫长的战争之中,在一座座收复的城池中,他不仅见到了羌戎食人,还见到无数幸存下来百姓。
他从那百姓的热泪之中,头一次明白何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何为君恩深重。
原来天下苍生肩于一身,并不是一句空话。原来帝王之位,尊贵无比的同时,却要担着这世间最重的担子,便是踏在亲人的尸骨上,也不能卸下。
少年在战争中逐渐长大,变得越来越坚硬,也越来越柔软。他骑在马上,听着黑夜中吹起的悠长的,苍凉而悲壮的号角声,厮杀在一片昏沉中,而后看着东方出现的第一缕曙光……
这一看,便看了悠悠十九年,那个巷子里与狗争夺骨头的少年,终是长大成人。
他坐在为他而建的客栈之中,倒了一杯茶,推至面前人的跟前,“我们重新来做个自我介绍。在下张远慕,字羡之,平州人士,任将军之职。”
“在下江临夕,字如晦,青州人士,无官职。”江如晦接过那盏茶,笑道。
“我调查过王城所有官员”,张羡之不再兜圈子,“你不在他们身边任何人之列。”
江如晦并不回答,等着他的下文。
“我生平第一次见你,便是昨日在这客栈前。可你却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见我,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要做什么。所以,……”张羡之将剑抽出,抵至江如晦的胸前,“你是谁的人?是外族,还是皇帝。”
这长剑曾跟着张羡之上过无数次战场,尝过无数人的鲜血,却依然寒光熠熠。可江如晦却毫不在意,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是外族如何?是皇帝,又如何?”
“若是外族”,张羡之将剑逼近几分,“自当杀之。”
“若是皇帝”,那剑倏地被收回剑鞘,“不如何。”
江如晦瞧着有趣,“为何?”
张羡之将那杯放在桌上许久的茶拿起,“君恩深重”,而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