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龙早年是义乌的矿工头领,嘉靖三十八年率众从军,虽生性豪壮,但毕竟还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迎着两人的目光,他强自镇定道:“将军和谭大人确实与小人有过交待,命小人严明军纪,不得扰乱地方。”
徐渭这时也抬起头望向郑榕,意味深长地说:“容之料事如神,那谭子理果真有一张利嘴。”
“谭大人说的是正论,并无不妥。”郑榕微笑道,“只是还该有下半句,改稻为桑毕竟是官府差事,你们没有调令就别掺和,做好运粮护粮的本分就好。我说的可对?”
王如龙眼里那份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震惊去而复返。
他张了张口,没能说出声来,眼神透着纠结。
“郑先生也是代总督府问的,你如实回话就是。”徐渭说。
“……是,谭大人是这样说的。”王如龙瓮声瓮气地说,“戚将军也认可了。”
“人人各守本分,事就能办好。”验证了推论,郑榕这话说得更加意有所指,“如他们所说,要有调令才行,有劳徐先生。”
“分内之事,王守备,拿去看吧。”
徐渭拿出公文,总督府大印和胡宗宪的签名清晰可见。
王如龙立刻单膝跪地:“谨遵军令。”
“放心,不会让你违反军纪、扰乱地方,相反,都是利国利民的事。”郑榕将他扶了起来,“成功后,我们二人会联名为你和这些弟兄请功。”
“请二位先生吩咐。”
“首先,粮船到淳安就地停泊,你要分出一半人手……”
郑榕沉声吩咐着,船队也在这时扬帆远航,向淳安进发。
胡宗宪与郑泌昌并肩站在码头,目光都有些深沉。
身后的书办捧着份将发的公函,盖着布政司和巡抚衙门的章。
淳安试点即将展开,外省的运粮交涉也刻不容缓,首先是富庶的南直隶。
一阵强风将吹过新安江,吹过贯穿南北的大运河,吹过暂且平静的海面,直到吹遍整个东南。
国策与党争,互不相干又无法分割的概念纠缠在一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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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安县,县衙后宅。
天青如洗,到处都照得亮堂堂的。
除了少数几颗蒙着厚厚阴霾的心。
按察使何大人送来的亲笔信让知县常伯熙坐立难安。
信上字字诛心,而且迫在眉睫。
县丞田有禄和主簿、典史等大小官吏也都没了横行乡里的威风与体面,有一个算一个,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在埋头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后,沉默的常伯熙终于开口了。
“田县丞,你是老人了,熟悉情况,说说你的见解?”
田有禄的眼珠转个不停,仔细斟酌好说辞,深深一揖:“堂尊,卑职以为,这次上面是要动真格了。改稻为桑的公文是月中发的,现在人就要来了,首站就是淳安,恐怕不会那么好过关。”
负责文书收发的典史也说:“二老爷说的是,卑职这些年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要应对也找不出先例,还请大老爷示下。”
有他开头,剩下几人也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起来,场面乱作一团。
常伯熙听得心烦,眼见他们把球踢回给自己,火气上来,用力一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