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胥吏都等得有些急切了,一排侍女才依次端着装有大小锦盒的托盘走进屋内。
“都是本地特产,不值几个钱,公子务必带回去,也算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比起蕲水的曾知县,同为科甲正途的常伯熙显然会来事得多,借着三分酒意,轻描淡写将珠光宝气说成土产。
早看破谋算的郑榕也不拒绝,甚至主动叫来一人,拿过锦盒里的玉镯细细打量了半晌才放回,接着故意板起脸:
“常大人,咱们可是朋友,怎么能让你们如此破费呢?这就见外了!”
“公子喜欢,下官和同僚们的心思就没白费。”常伯熙笑道,“公子难得出公差,总要给家人带些东西才是。”
田有禄也附和道:“公子放心,我们的人可以送到您的宅院,很稳妥。”
“这样啊……那我就愧领了。”郑榕这才露出满意的笑,端起酒杯,“常大人,你们想说想问的,我都清楚,先再喝一杯。”
众人岂敢不从命?杯酒下肚,一道道视线都汇聚而来。
终于把这个公子哥喂饱了。
铺垫整晚,他们等的就是现在。
上万两银子丢出来,就是落到水里也该听到些响声了。
郑榕轻声说:“我给诸位交个底,巡抚衙门和布政司对国策的事不能含糊,田亩清查为的也是增加改稻为桑的规模。道理你们都明白,也该知道怎么做。”
常伯熙毫不迟疑地说:“公子放心,推行国策,我县义不容辞,就是豁出常某的性命也要改出一半桑田!”
田有禄也说:“禀公子,据嘉靖三十年上报结果,只计民田,我县现有稻田九万三千余亩,卑职可用人头担保,不出一月,定将其中一半插上桑苗!”
两人一唱一和,胥吏们才回过味来,分管钱粮民政的吏首们赶忙有样学样,紧跟两位上官步伐,拍着胸脯担保起来。
若无先前那幅众生相,任谁也会感觉满座皆是尽忠职守的能臣干吏。
听他们表完态,郑榕继续说道:“此外也总要查出点东西交差,马府台打算先在县里待几天,然后再去乡下走访。”
这话信息量十足,常伯熙眼里放光,赶紧问道:“公子可知府台大人去处?”
家里又占地瞒报的官吏也纷纷面露祈求之色,有人甚至伸手准备掏银票了。
而令他们庆幸的是,郑榕的胃口似乎已被填饱,微笑着说:“机密我不知道,不过路上他提了几次龙山,说山区适合种桑。”
闻弦歌而知雅意,常伯熙心领神会,当即举杯道:“请公子放心,本官定不负公子和藩台大人信赖重托!”
“国事为重,那就拜托诸位了。”郑榕也从善如流地举起酒杯。
酒香四溢,其乐融融。
应对糖衣炮弹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把糖衣吃干抹净,再将炮弹如数奉还,让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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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榕回到会馆时,天已黑透。
短短几个时辰,外松内紧的会馆里,马宁远和徐渭也早早等在郑榕的小院。
见郑榕一身酒气,急性子的马宁远先沉不住气,问道:“情况如何?”
郑榕不急不慌,接过怜珠送来的茶,喝上一口才说:“按原计划去龙山,在此期间,任何外人不得进出会馆,尤其是那些给县衙通风报信的,要严加看管。”
稍作停顿,不管喜形于色的马宁远,他将目光对准了笑盈盈的徐渭。
“王守备那边有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