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以后刘痴咸肩上斜挂一个小包袱——他的所有，来到徐家，他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辫子梳得油亮，他来了以后跟谁都鞠躬，甚至仆人佣工都一律施礼，徐贺堂叫他到书房放下包袱坐下，刘痴咸遵命坐在一把藤椅上，双手合上咧着嘴笑，他说他有十六岁了，徐贺堂打量他后，想他倒像有十九岁，也许还大一些，徐贺堂不喜欢他的那种笑，一口不整齐的牙，并且牙肉外露，其实刘痴咸长得不算难看，就是瘦点儿，鼻眼都还端正，徐贺堂觉得只要他别多张口而笑就好得多！徐贺堂问他读过书没有，他回答：

“我念了四年的私塾，一位梁老师传授的，我们村里十五家，每家每年给他十斤米，两条猪，过节的时候还多给一只鸡和些鸡蛋……”徐贺堂打断他问：

“你学了些甚么？”

“孔子，孟子，梁师傅不懂别的。”

“那么你没学过新的科目，像历史、地理、数学。”

“没有！”刘痴咸以为徐贺堂不喜欢这些科目。

徐贺堂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在上面写了些字，交给刘痴咸说：

“我要你到红庙初小去注册上课，把这交给校长，同时你可以去老刘旁边的房子挤一挤，我要你全部时间上学，如果你的成绩不错，我可以送你到基督教办的中学去念，如果你的成绩太差，你可以留在我家做家仆，怎么样？”

“好，好。”

“哦，你别老是笑，需要笑的时候才笑，你去吧。”

“谢谢您。”刘痴咸把字条收好，没笑，徐贺堂想好一个机灵的家伙，也会演戏！刘痴咸到了门边，转过头来把右手一举，像碰到帽子边沿一样，往外走了，徐贺堂想他是从哪里学会这种外国礼貌的，他对这刚找来的负担竟有一种极为不安之感。

刘痴咸是个好学生，一年就读完了初级学校而升入附近的基督教中学，半个月后他在班上考试名列前茅，有望在两年内读完中学，他在学校功课良好，虽然年纪算长也没人取笑，他已是二十出头，还说自己只是十七岁。

徐贺堂自己还不敢确定是否要把刘痴咸收留下来，他听说在学校里倒是很能逗笑，很能跟班上同学相处，像个小丑，挤眼张嘴说些幼稚但是可笑的鬼故事，或是狐仙的传说，他不但对新的科目学得快，连英文也学得不错，有时候他要表现自己的能力，常常使用些外国名字，说些外国地名，甚至于用些外文骂人的话，这些他熟悉得倒背如流，徐贺堂有时对他这些胡言颇为不耐，后来想想算了由他去吧！

在家仆住的地方刘痴咸不受欢迎，大厨和花匠都不喜欢他，因为他好吃懒做，还要挑剔这个，批评那个，埋怨饭菜不好吃！大伙都视他为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