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贺堂从来不迷信,但是觉得刘痴咸给他带来好运。不久以前李鸿章听说他打抱不平,救了一个苦孩子,特别下一个条子鼓励他这种善举,过了几天又给他升了一级,正式任命他为咨议,其实他想要一个长而响亮点儿的官衔如:总督副咨议,可是他知道那里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升了级他也很快乐了。
徐贺堂也没想到李大人要他即刻上任,他抱着极大的希望就去报到上班。结果才知道,他的任务不过就是秘书而已,书写函件,分卷存案,他几乎就见不着李大人的面。李的精神亦较衰退,徐贺堂想也许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显显才能去影响影响李鸿章。他和卢锡安神父一直保持友谊关系,巴已是半退休了,天天在他西式房子的后院里摇着摇椅散心休闲,因为他的关节炎日渐恶化,他根本就不去办公室了,徐贺堂来探访他真是喜出望外。
“怀德医生曾经告诉我。“我要就是尽力为大清效劳,死而后已,要就是救救自己,二者不可得兼,我结果决定还是自己的命要紧,先救我自己。”
一个年轻的女佣出来服侍他们二人,吃着简单的午餐,平常如是卢锡安神父邀请客人吃饭,他必定戴上一个白色的厨师帽,腰系白围巾,自己要做上几个菜,他的拿手就是波士顿烤豆和半熟的烤牛排,在那种情形,徐贺堂吃了烤豆就有无限的回忆,说到牛排那另当别论,卢锡安神父最喜欢了,他说:“吃牛排就得是半生,否则没味!这样不但增加活力,可以应付任何的挑战,而也可以做些重活。”
“卢锡安神父,您已经退休了,有什么重活要做?”徐贺堂一边说一边切着那血淋淋的牛排!
“我有风湿症和心脏病,谁都说我活不到八十,可是我敢打赌,我定会活到八十,而且要庆祝生日,我为什么那么有把握?就因为生牛肉,蛋白质很多。”他拍着他的肥肚皮大笑说:
“都在这里,像钱一样存在这里!”
他倒满一杯白兰地,接着说:
“自从我做了全权大使后,我就喜欢喝白兰地,怀特医生说这对心脏好,舒筋活血,净肠醒脑!他说要是我十几年前就开始喝白兰地,那我的心脏不会像现在,跳动不匀,可能血管堵塞,现在是难得好了,不过喝个一、两杯是有益无损的,并不晚。”
徐贺堂发觉喝酒真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观,卢锡安神父不再是一个传教士,也不再是一个有活力,有高度理想的全权代表了,他现在几乎不提到宗教和政治,他好像由一个讲伦理道德,孔夫子观的人变成虚无出世的道家人了,酒越喝得多,他的话也更无忌讳,卢锡安神父一连喝了好几杯,接着说:
“还有,对你的健康好的就是要有一位相好的,热情的女伴,身为神父我没有这种机会,但是身为代表的时候,情形就不一样了,可是我得步步小心,现在不必注意小心了,而机会也全没有了!”他吞下一大口白兰地,大笑起来,“话又说回来。”他又接着说:“酒对有的人只是第二个选择。”他转向徐贺堂问:“你的性生活怎么样?”徐贺堂也喝得太多了,说:“酒,对我不能清心醒脑。”
“那么找个女的来帮你清醒清醒吧!”卢锡安神父从床下又拿出一瓶白兰地。
刘痴咸在二十岁的时候全部读完基督教的中学,有的科目竟得到高分,他简直变得洋化了,把从前卢锡安神父赞助和宣扬的现代化纲要都吸收了,这对徐贺堂来说很不自在。徐贺堂知道刘痴咸有些怪癖,但是他早生爱心,有的地方他们二人颇有同好,比如说,他们说话的时候常爱加进几个英文词,吃饭时又喜欢用刀叉,他们说这样是有文化又卫生,这是最让徐夫人头痛的,她说:“野蛮!”徐贺堂本想抽上雪茄,但是未能如愿,然而刘痴咸则不然,他抽起雪茄来,一举一动完全和洋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