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邃的密林中,参天古木掩映下,一股肃杀之气骤然凝结。林间,突兀地响起沉重的蹄声,古树枝干只被震得簇簇微颤,树影斑驳,漏下的星点洁白月光,转瞬便被兵士们手中持的火把掩过。
一队覆着铁甲,手持长枪的重甲骑兵现身于幽林树影当中,将将站定在石志礼身后。大约五十数人的模样,气势却要稳稳压过葛仁升所率的百余官兵,葛仁升只瞧得脸色青紫。没人能否定覆甲重骑在这个时代的破坏力,一旦开打,他手下的官兵自是无法击破铁甲,场面即会演变成骑兵单方面的屠杀,可此时若要说跑,人腿又怎能跑得过马蹄?更何况对面还站着石志礼这尊杀神。
“葛大人,怎么不讲话?咱家也不是随便能开出这些个甲骑来的,刚才的话,你可得解释得明白,否则咱家便得绑了你跟圣上交差去了。”
“哎,将军说笑......”
跑也跑不得,打也打不得,葛仁升脑中可谓一片杂乱,憋得通红的脸庞浮出细密的汗珠来。他竭力思考着脱身之策,若是此时反水,格杀金绍山便可保命,那他定然不会犹豫。只是如今,他二人的关系却是怎么也脱不开了,那些话既出得他口,后悔也没有用,石志礼咬死了他二人联手行恶,他自己认的,怎么也再辩不清。为今之计,只有趁着那方夏二人没现得身,没法与他对质,自己硬着头皮,来手死无对证了。
“呃,石将军......石将军有所不知,这屋中之人原本是我清平城内一盗贼的遗孀,只因我判了她丈夫的重罪,这婆子便发起疯来。我本念及她未有大过,身世又惨,这才未曾发落于她,谁成想这婆子却扯了那夏安一道,搅得我清平城内鸡犬不宁,当真天理难容!呃......我今日带了府衙的兵士们来,本也是想捉拿这婆子归案,谁知道这贼婆子不知怎么,竟便替身成了咱城里金家老爷的独子。金老爷一时悲痛,胡言乱语起来,呃......下官也是痛心得很......”
葛仁升的声调儿越讲越小,石志礼一双鹰眼直盯着他,瞧得他心里发慌。
“我且又问你,金家的死鬼儿子惹得甚么是非?计是甚么计?又要去害谁?你自己讲出的话,还要如何去抵赖!”
是了......
瞧着石志礼咬死他无意甩出的供词不放,葛仁升杂乱的思绪没找到通路,却理清了脉络。石志礼为何带了精骑,在这深更半夜现身营地之外,又如此碰巧的逮住他二人?是了,这石志礼大抵便是夏安请来,专要与他二人为难的,官将二人立场不同,他再去胡言乱语,也是颠倒不得黑白,如今要么将真相和盘托出,缴械投降,要么便只能与他力拼一回......
葛仁升依稀记得,金绍山曾许诺,手中还有能治住方夏二人的底牌。他再偷偷去瞧金绍山,却不知是哀伤过度,还是不敢与那镇南将军为难,亦或是他放了空言,根本再没有什么底牌,那金绍山的眼神只空落落的,耸着肩膀呆愣在原地,瞧着再不似有什么翻盘之策的模样。
石志礼便是个没什么耐心的性子,他的手已是缓缓的举过了头顶。
“葛大人,我念在咱二人同朝为官,好歹同僚一场,本还想你能幡然悔悟,予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今看来,你是打定了心思要与我斗上一场了。”
他眯着眼睛,高举的手臂正要直挥而下。
“将罪臣葛仁升拿下!等候圣上——”
“且慢!且慢!”
葛仁升眼神灰败着跪伏于地,宽大的袍袖不住上下飞舞着,朝地上叩着头:“下官糊涂,石将军莫要冲阵,咱且尽数招来便是!石将军开恩!皇上开恩!”
“如此......”
石智礼环视周围的府衙官兵:“你们可与这葛仁升沆瀣一气,冥顽不灵?”
众官兵直将手中兵刃抛在地上,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石将军明察!求皇上开恩!”
“甚好。”
石志礼又朝身旁的副将低声招呼:“你且带着人,先将那葛金二人锁了回府衙去,这帮兵丁一并带回,再留些人马守着,莫要闹出乱子。等御史台下来人,再教他们去审便是。”
“呵,呵。”
眼瞧着本是大局已定,石志礼做了安排,正待收兵回得营去,耳中却冷不丁听着两声佞耳的讥笑。那声音不算大,只如今官兵队伍跪倒一片,兀自缩在地上发着抖,却是没人敢发出半点儿声响,这笑声来得突兀,落在静谧的人群当中,便尤显得格外刺耳。
金绍山没去跪,他缓着步子于茅屋之中款款而出,再抬起头来,面上已是副疯魔了似的扭曲表情。
“以势交者,势败则疏;以利合者,利尽则散。葛仁升,你既信不过我,不肯为我孩子报仇,却专要投到这伙子贼人脚底下去,如此,你便怪不得我了。”
他将将走至葛仁升的身前,直将伏在地上的葛仁升踹了个跟头,再想抬脚去踩那葛仁升的脑壳,耳边却听得风声炸响,黑铁枪尖势如龙虎,已是抵到了他的脖颈旁侧,马上的石志礼黑着脸庞,侧眼俯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