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子华再惨,穿越过来也就直接是个公子了,若是个黔首,他怕是才要欲哭无泪。
因此,虽然他跟章邯说得头头是道,什么民生多艰、百姓疾苦,但此前也实在是不知道这年头的普通人为了活着是怎样一番境况。
此一番倒是有所了解,肉是很少见的,军队里当然还好些,但也不多。实际上,若是能吃上粱(精小米蒸的饭)、在配上膏(肥肉)就是十分难得的享受了。
这也就是所谓的膏粱子弟了。甚至就算是军队里若是条件差的时候也只能吃干巴巴的糗(用煮熟的小米揉成的团)。
生存不易,生活不易啊!
而始皇车驾既到,也是紧接着便上了浮桥,渡江向南去了,接下来又是几日旅途奔波。
终于来到了前越国的核心区域,会稽山周边的平原(今绍兴一带)。
而来到这会稽山,所为之事也就有些不言自明了。作为大禹会盟诸侯之地,这会稽山自然有十足的意义,来这儿做些什么就更有了丰富的政治意义……
前几日始皇的身体还有些困乏,甚至难以视事,但来到这里,竟又精神起来了。
于是大军立即便在会稽山脚下扎营,随行的群臣也立刻活跃起来了,开始准备登会稽山祭祀大禹的相关事宜。
右丞相李斯也是一改往日的无所事事和沉默少言,指点起群臣、中尉军乃至是从当地临时征调的民夫。
事实上,民夫才是修整登山道路和采伐、运输木材至山顶的主力。
而当然也不会再出现如九年前泰山封禅一般,一群博士(大部分是儒生)加上一些其它官吏为了所用礼仪而争论不休的事情。
毕竟始皇帝权威日重,且现在留下来这些甚至还混得不错的各家博士(儒家博士为主),估计也不是什么敢于提出异议的人。
毕竟之前的焚书事件也是大大打击了淳于越这类敢于面刺始皇的儒生博士,足以让他们警醒,摆好自己的位置。
于是整个进程丝毫没耽搁,经过两天的筹备,便已准备的七七八八了。
而这两日嬴子华虽然不用参与进着众人一心的大潮中,可他也没闲着。开始对自己之前几日操持俗务的经历进行了反思:
反思自己的想法,对黔首的怜悯;反思自己的意义,穿越者的目的。也是两日劳碌,一点不比干两天体力活轻松半分。
以至于到了始皇登山祭祀大禹的这一日,嬴子华虽不至于迟到错过,但也是顶着黑眼圈和满脸倦容跟在始皇的身后。
始皇帝见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确实是需要好好思考一些事情了,作为他的儿子,最起码要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会稽山不算高,此时又是季冬时节,霜气颇重,朝阳下,青白相映。而早晨自然是万籁俱寂,仅有极少的鸟鸣和溪水潺潺之声,实在是难得的美景。
而此时一支长长队伍,配合着沙沙的甲叶声,却是打破了这般宁静。惊起了一阵阵鸟叫。
当然,这队人也没再发出其他的声音了,没有交谈,甚至连脚步都有所收敛。
人人都面带肃穆,沿着刚刚整饬的道路缓缓向上。却见当先正中一人,身着黑色绣龙纹长袍,头戴十二旒冕冠,旒冕两侧悬挂玉珠各一,身配蔽膝、佩绶,脚踩一双赤舄(xi)——正是秦始皇帝。
这身名为“袀玄”礼服装扮的确有些繁复,但与之前的天子衮冕之服相比以算是简洁许多了——毕竟,始皇不喜欢那么复杂。
总共五里地的山路,众人却走了一两个时辰。来到山顶,绍兴平原一览无余,翠绿的林水与红黄的田土相杂,甚至可以隐隐望见南海(今东海)。
只是众人皆沉湎于人事,也没注意罢了。
盛大的典礼已经开始,他们只能庄严以对。太乐带领着三百名身穿绛衣的乐府官员已就位,最先敲响的是叮叮当当的编钟,随后,鼓、瑟、琴、笙逐次奏响,又诵起平日里大秦祭祀祖先的诗篇。
当然,所用礼仪,群臣的装束,祭祀的规格,众人的行止也都按照平时的秦礼来进行。这点,在泰山封禅以后也就再无异议了。(虽然这秦礼被众儒生斥为蛮夷,他们认为秦礼简略、粗鄙)
繁复的礼仪既毕,右丞相李斯当仁不让,上前两步开口道:“陛下休烈,平一宇内,德惠修长,黔首修絜,人乐同则,嘉宝太平,臣等颂烈,请刻此石,光垂休铭!”李斯抬手向一块空白石碑道,说完长揖到地。
下方群臣也尽皆向前两步随之长揖到:“臣等颂烈,请刻此石,光垂休铭!”声震四野,又惊起一片鸟叫。
始皇转过身来,缓缓开口道:“准。”
众人更是无言。大书法家李斯亲自执笔,将准备好的刻文写在丝绢上,再用捶拓之法在碑上留下痕迹,然后命匠人篆刻出来,涂上黑漆以显其形。一通忙活自不必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