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如今可以同我说句实话吗？我儿可是去京城了？”

张伤拖着尾音嗯了一声，似乎在想要怎么跟她交代这件事。

“是……报仇？”

“去做皇帝。”张伤看着她微蹙起的眉，补充道，“那个公孙鸣心狠手辣，又不顾后果。此去，若换了旁人怕是九死一生，不过……王爷有帝王之气，未尝不能赌上一赌。”

“张道长，你可否给我儿算一卦，他如今是否平安？”

“我日日卜卦，娘娘放心，他暂时没有危险。已经用信鸽送信给他了，如今应该顺利避开了两路坤灵军，抵达京城了吧”

“全都避开了？来接他的那一路也避开了？”

“对，王爷直上京城，借秦相之手登基，比让公孙鸣的人接回去安全得多。”

襄妃放下心来，又苦上心头，闭上眼睛痛苦地咬紧嘴唇：“我儿……独自面对这些。可怎么能行呢。”

“事到如今，只能相信他了。”

“道长，我可以恳求你一件事吗？”襄妃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双丹凤眼含泪带怯的，和平时多了几分讨好。

张伤的心神摇曳，被她铺面而来的花香侵扰。心道，她这副样子，就算要他的命，他都愿意给。

“我儿若做了这个傀儡皇帝，怕是不久后就要来接我去做太后了。公孙鸣需要我来做人质挟持我儿。到那时候，颐钏就只能交给你了。”

“我答应你。”张伤丝毫没有犹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之后，又有几分惊讶，“可是……娘娘为何信得过我呢。你我相识不过才一年而已。”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那时候我上山寻道观，遇到了一条巨蟒，跑进了道长的菜地里，踩坏了你整整种了一季的蔬菜，你却全然不在乎，还问我可有受伤，那时候我便知道你是个顶好的人。”

张伤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避她的视线：“本来一畦菜也没有什么，拿到集市上也不过能卖个二两银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娘娘这样就认定张某是个好人，未免太天真了。”

“可是，过了段时间我再去寻你，却看你在漫山遍野的挖野菜，身上被蚊虫叮咬得全是包。”襄妃忍不住笑起来，“你说你傻不傻，为何不让我赔呢。虽说王府不甚富裕，可是菜钱还是给得起的。”

“娘娘见笑了。”

“由小见大，张道长，我信得过你的人品。”襄妃看着他，片刻，愁云又堆在她的眉心。

“若我不在颐钏身边，还清道长告诉颐钏，我和她的阿兄，全都很爱她。只是我们背负的东西太多，但颐钏不用背负那些，整个京城没有人知道有她的存在，就算知道，也只会觉得是我在外面生的野种，这反倒保全了她。就让她像个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样好好长大吧。”

“娘娘要用自己的名声，来保全公主？”

襄妃温柔地笑了：“名声而已，我们母子三人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这时候，颐钏在奶娘怀里吃奶，温暖的襁褓，热呼呼的火炉，还有奶娘胖胖软软的身体包裹着她。她扭头望向窗外，想叫娘亲，想叫阿兄，却只能咿咿呀呀地乱叫。

她这么小的时候，就懂得思念了。却不知道未来许多年里，思念将贯穿她的一生。

“道长……”襄妃跟张伤道别后，想了想又叫住他：“你能算一算你我之间还能再见多少面吗……我忽然害怕岁月变迁，许多人在不知不觉中就见完了最后一面。”

比如先帝，皇后姐姐，江奉善，五位可爱的皇子，还有宫中那许许多多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