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离开上海到苏州发展已有三年多,刚离开的第一年,他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上海一趟,有时因为业务需要,有时因上海朋友的聚会邀请,有时则纯粹想去上海走走。从第二年开始,吴晨去上海的次数逐渐减少,除非工作需要,已很少去上海。期间有一回到了上海,站在地铁里的吴晨,在拥挤人群、喧闹氛围和一片麻木表情之中,忽然感到自己已经开始不习惯这种快节奏、空间感压抑的生活。于是,到了第三年,吴晨便很少去上海,原先在上海的一班朋友也日渐疏远起来。
那时,吴晨还会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反正在上海时,自己就不喜欢高楼大厦,自己更喜欢的是诸如巨鹿路、山阴路等等这些僻静的单行道、老式建筑以及附着在它们身上的文化遗迹,而苏州的老城区不是到处都有这样的街道和建筑吗?所以,吴晨来到苏州后在市区(老城区)一住就是两年,直到在新区买房子之前,他的工作和生活都是非常充实和新鲜的。
可是,此次到上海与Jag的短暂一叙,使吴晨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一言以蔽之,现在的吴晨既缺乏生活情趣,也缺乏思想的激荡,而背后反映的则是他的野心、企图心已经大不如前。“为什么会这样呢?”在高铁抵达苏州前,吴晨极力想弄明白这个问题。
搬到新区在家里办公后,表面上吴晨省下了Office的租金费用、不再需要朝九晚五,以及拥有自由支配时间的自由,可是很多时候,舒舒服服的反面也是危机潜伏的正面。在家里办公、生活,长时间一个人独处,这种无人做伴的生活的第一个弊端便是不再注意衣着打扮。穿皮鞋、西裤和长袖衬衣看似与穿凉拖、大裤衩和T恤无实质区别,一样可以在家里办公,但是人一旦在小事上——比如穿衣打扮——失去对自己的约束,不好影响便会接二连三。吴晨的在家里的工作时间虽然不断,可是工作效率却大大降低,这从他的销售额可以看出来。殊不知一件工作正装,不仅能时刻提醒自己处于工作状态,还能提醒自己要自律管理,所以吴晨提醒自己即使在家里办公也要约束自己,而约束的第一件事就是注意着装。
按时起床、注意衣着打扮、提高工作效率,如果说这些仅仅涉及吴晨一个人利益的话,缺乏相匹敌的朋友或高于自己的同伴,则是吴晨在苏州生活的另一个不足。半路来苏州发展,生活圈子积极狭小,加上年龄渐渐变大而容易形成的保守惯性,这些使得吴晨几乎无法像在上海工作时那样结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没有话题上辩论、没有思想上的碰撞,或者说,没有观察、没有比较,人就会形成以自我为中心的思维窠臼。吴晨不就是这样吗?三十五岁的他不仅没有自己的穿衣风格,给人感觉仍像刚毕业的学生那样不稳重,还时常把宝贵的时间、难得的激情浪费在微博上那些充满负能量的文字上,以为自己思想高超、妙语连珠、心怀天下,其实那不过是空洞、冗长和粗俗的废话连篇而已。吴晨想着自己再也不能过这样的生活,他急需走出自己的小天地:野心变小了,就去园区看看,看看大裤衩、看看诚品地产的昂贵价格、看看园区那些特立独行又魅力四射的美女;没有可碰撞的朋友或同道高人的指点,就去多参加一些活动,比如读书会、英语角或某某分享会等等,实在不行,可以常去上海与Jag交流等,总之,再也不能一个人自我欣赏,要提高自己就必须进行比较,树立榜样,暗下决心,立即行动。
坐在高铁里的吴晨越想越兴奋,他感到这一次来上海用新的空间来参照自己在苏州的生活,发现自身的问题还真是不少。很快,高铁已经到了昆山站,思绪渐渐清晰起来的吴晨赶紧发微信给刘曼,告诉她已经到了苏州,让她先工作具体情况周一休息时见面再详聊。
对于刘曼,现在的吴晨很难说已经百分百地、彻底地爱上她,毕竟岁数越大越难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生活中同时坠入爱河、彼此相爱程度分毫不差的爱情是极其罕见的,或许这只能出现在舞台之上。何况刘曼曾经药物流产的事,在吴晨的脑中多多少少残留着一丝小小的介意,可是吴晨坚信刘曼是他最后一位女朋友,是将踏入婚姻殿堂、与之携手到老的终身伴侣。事实上,刘曼也值得他这样去想。好朋友Jag的条件不可谓不好,研究生毕业、在上海有房有户口,家庭富裕,身高长相都还不错,可是这样的人在追求爱情的路上遇到的困难似乎一点不比吴晨少。欲望是没有尽头的,比起他的朋友,吴晨的条件差远了,能够找到刘曼这样热情、真诚的女朋友,他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正当吴晨重新燃起热情,想着既要努力工作,又要好好生活,既要谈恋爱,又要提高自己,而眼前的打算则是先回家洗澡、睡觉,然后晚上赶场世界杯的时候,刘曼发来了微信。
“我六点钟过来,然后再去上班,今晚七点才有课。”
“不用这么赶吧,天气这么热,我回去想先洗个澡睡一觉。”
可是刘曼似乎主意已定,吴晨只好听之由之。
有些人天生就会用语言、头脑和身体动作来表达爱恋,她们既知道如何得寸进尺,又知道如何把握分寸;既能愉快地去爱,又能给爱以实质的内容。可是,刘曼却相反,她的头脑和身体一旦接受了某个人,便只想把全部的“好与关心”一下子都塞给对方,而不管对方是否状态良好。吴晨因熬夜看球和赶车坐车的疲惫,此时只想先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然后再美美地睡上几小时,只有这样,他才有良好的状态去面对刘曼;女人不想蓬头垢面见男友,有时候男人也是一样啊。何况,刘曼晚上有课,完全不必要在课前跑一趟,既耽误自己的精力,又影响吴晨的休息。
如果再仔细审视一下这些所谓的“好或关心“,实际上很快便会发现它们空洞得很。刘曼非要在这个时候到吴晨家来见他,似乎是出于某种离与聚的仪式感,而不是心灵对心灵的相通和理解;似乎热情的刘曼只想任性地表现出她的关心,以为只有这样才能表明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完全属于对方,可是,如果只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别人的想法,用形式代替内容,恣意地将感情的绳子一再绷紧,早晚有一天绳子会断的。
“你什么时候到的苏州啊?”六点钟刘曼来到吴晨家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