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财主讪笑道:“这还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吗?”
周七猴子把怀里的秫秸往地上一摔道:“哦,有恁这样闹着玩的吗?”指着他几个人道,“净是没有窟窿爬出个蛆来!”
几个财主被周七猴子呛得张口结舌,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斗转星移,转眼之间又到了秋耕秋种的季节。这天,周七猴子正在家里和爱妻王桂馨手谈(下围棋),仆人老赵兴冲冲地进来向他说:“少爷,大门外有个叫小白的孩子,请你到东湖(大片土地)里去看景呢。他还说,他爹认得你呢。”
周七猴子点了点头,示意老赵退下,然后他就举棋不落,陷入了沉思,嘴里嘀咕着:“大黑、小白,大黑、小白,这是……”蓦地,他把那枚棋子“啪”地一声落到了棋盘上……
王桂馨一愣,当初还以为他是在思考落子呢,嘴里“黑的白的”地,后来一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便斜着俊眼嗔怪道:“吃错了药是吧?一惊一乍地!”
周七猴子笑道:“你知道个什么?我是在想,哪个大黑要治治张肉头呢!”
王桂馨颇感兴趣地问道:“你说的这个张肉头,是不是偷人冰糖还要扒儿媳妇灰的那个张彬延?”
周七猴子揶揄道:“你怎么什么的都知道?”
王桂馨不屑地说道:“忘事老,这些,在枕边不知道你讲了多少回呢,我的耳边都快要长茧子了,这只是你讲的那两件事,又出了什么事啊?”
周七猴子点点头道:“你说这肉头也是,真是愈有钱便愈是溺尿找罗子过(形容极端吝啬),净做些丢人现眼的事!”
王桂馨道:“别改沟子(改变话题)啦,快说说,那小白找你看什么景的吧!”
周七猴子望着王桂馨道:“你听着!”
于是,他就给他的娇妻讲了这样一件事:张肉头张彬延除了做些丧良心的事外,他还是个铁公鸡抠搜鬼,虽是富得冒油,却出歪点子盘剥勒索长工,因而凡在他家扛过活的,都没有再连着干第二年的。有个庄稼汉叫刘大黑,他总想找个法子整治一下这个肉头不可,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去找周七猴子讨主意。
周七猴子想了想,笑道:“我这个法子,起码也得大半年之后才能见效。”
刘大黑坦然道:“少爷,只要你的法子灵,甭说是一年,就是三年也不晚。一大些穷哥们吃过他的大亏,也好给这些人出出气,什么法子,你就说吧!”
今年春天,张肉头家管怎么也请不到长工,有道是白脖子老鸹臭了名,哪个还来推二起磨?眼看着春耕春种就要开始,你说他能不急吗?那天,他正含着旱烟袋坐在门槛子上发愁,忽然,他的小儿子狗子来向他说:有人要来咱家做活。张肉头一听,二话没说,就站了起来赶紧前去迎接。
来人是一老一少。老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叫刘大黑;小的是个十多岁的男孩,他叫小白,这是一对亲爷儿俩。爷儿俩的胃口不大要求不高,只要管吃就行,至于工钱,好说。张肉头一见这是个送上门的大便宜,他能不占?
有道是“拔萝卜栽葱,是闲不着眼子”。大黑里里外外地干活,小白山前山后地割草放牛。等耕地时,大黑便叫小白牵墒(耕地时牵牛)他扶犁把。奇怪的是,每到拐弯处,大黑都叫小白问一声:“爹,拐弯啦?”大黑便立时说:“拐吧!”接着便是“啪”的一鞭,那两头牛就抖起精神,呼呼地向前拉去……
爷儿俩干活勤快,很省张肉头的心,可是万万没想到,在秋天耕地时,爷儿俩都借故辞工了。这可怎么了(liao三声)?满湖的秋茬是急等着耕种,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那拴在槽上的牤犍是闲得是活蹦乱跳……张肉头定然又是急得团团乱转了,为了缓解燃眉之急,他定然只得一咬牙,用两倍的工钱有肉有鱼地招待请来了一个短工。然而,当那个短工套上牛耕地时,那牛一开始定然也是顺脱脱地从这头耕到了那头,可就是不肯拐弯,不管是如何吆喝,怎么鞭打,那两头牛就像是在地上扎了根,那个短工也定然急得是搓手摩掌连连擦汗……没办法,只得去找张肉头。张肉头来了,他也定然也是没有神下……到后来,那短工定然得知这牲口是刘大黑使用过了的,便劝张肉头无论如何也得去把那刘大黑请来……
讲到这里,周七猴子的话戛然而止,接着又说道:“我之所以用‘定然是’,那是我的推测,也定然错不了!”
王桂馨挖苦道:“这肯定又是你的主意吧?还真有你的!”
周七猴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对付这样为富不仁的人,就得是老嬷嬷点口红,给他点颜色看!”他看着娇妻道,“怎么样,带你去看看?”
王桂馨撇了撇嘴,说道:“我才不去趁着这个热闹呢。再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是妇道,那回陪你和那个树碑的吃饭,我就觉得不相宜。”他瞅着丈夫道,“要去你去,回来学给我听听就行了。”
周七猴子笑道:“谨遵夫人下田去,饱览趣事说君知。”说罢,就出了门跟着那小白走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周七猴子便乐滋滋地回来了,王桂馨正在那里看《搜神记》。他要去亲她,她挣脱了他,正色道:“床上夫妻,床下君子,大天白日的,要是有人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不分内外,狗是吧?犯秧子不看地方,不知道避人!”她看着周七猴子说道,“你说不说?要是不说,我去绣花了,真是的!”
周七猴子笑道:“圣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亲则不恭,疏则生怨。”他一看她没生气,便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好,我说,我说!”
王桂馨回嗔作笑道:“这还差不多,你敢不听我的?”
周七猴子意味深长地说:“《聊斋志异》里,有一篇《青蛙神》,内中风流倜傥的高秀才,屡屡遭老婆的痛骂与毒打,同窗看不过,便问他为何怕这个雌儿,高秀才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是怕其美啊!同样的,我也是怕你的美啊,敢不从命吗?”
王桂馨格格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打没骂你呀,再说怕老婆有什么不好,怕老婆有饭吃!”忽又转换语气央告道,“你就快说吧,莫让我等得白了少年头!”
周七猴子笑道:“哟,真要是你成了白发魔女,多悲哀呀,那我就以慈善为本,说给你听吧!”
于是,他就讲起了在张肉头地里的所见所闻来:
一切如周七猴子所料,那刘大黑被张肉头软缠硬磨的请来了,不过,他却拿了张肉头一把:付他爷俩两年的工钱,还得对着牛喊爹才行!
张肉头心里可能是打开了小算盘:这出大钱请人使牲口,耕地赶农时,也还算是将就,只这对这老牛喊爹叫爷,岂不叫人笑掉大牙?可要是不这样去喊,人家刘大黑能肯露一手吗?这回就拼上了个不要脸,就喊牛为爹!
大黑跟着张肉头来到了地头,那里是早已来了一些看景的人。再看那两头牤犍,一看见大黑来了,登时就来了精神……大黑先是对它们抚摸了一番,后是整理了套具,接着便手扶犁把,朝着张肉头看了看,又指了指牛,意思是叫他对着牛喊爹,张肉头嗫嚅了半天,但终究还是低声对着那两头牛叫了一声“爹”。可那几头牛此刻偏是大拂人意,还是站在那里不动……张肉头羞得是满脸通红,还淌着急汗,他急切地望着大黑……
大黑提示他:“你得这样喊,‘爹,拐弯啦’才行!”
张肉头听了,便翻着公狗眼向大黑说道:“我照你的话去喊,这回,真要是牛不走,我跟你没完!”说完,就对着那两头牛高声喊道,“爹,拐弯了!”
“拐吧!”大黑应了一声,随之便是“啪”的一声鞭响,那太上老君坐骑的本家就如那兵听将令似的,便撒开四蹄“呼呼”地向地那头奋力拉去……
就这样,牛向前耕,张肉头跟在后面跑……每到拐弯处,他就得叫喊“爹,拐弯啦!”
张肉头出尽了丑,累得是气喘如牛,在场的人的笑声是此未伏彼即起,真是畅快无比!
讲完了张肉头的狼狈像,周七猴子看着王桂馨笑着问道:“美人,我说的怎么样啊?”
王桂馨伸过来她那红酥的纤手,指着她男人的额头骂道:“你真坏,溺(niao四声)尿都能溺出个蛆来!”
周七猴子嬉笑道:“我真要是那样,怕你早就不跟着我啦!”
前面所说的那个张肉头,本为好吃懒做的主儿,只因偶尔在所买的宅子中挖得了窖藏,正所谓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他就用那几百两白银,买土地翻盖房子,娶了媳妇,这就使得他成了当地的肉头户。他虽有钱,但智商却不太咋地,有时候还大冒傻气,对于此,不可太厚非,当官的弱智,做皇上的白痴,不都是有典可查吗?”
也是活该有事,开了春,州官带着师爷和几个贴身的衙役,下乡来打春牛。此举又叫“鞭春”。此风俗流行于汉族大部地区,名义上是官吏亲民与民同乐,督促农人春耕春种,实际上,有的贪官是借机敛财。所打之“春牛”,是用桑木做骨架,冬至节后,辰日取土塑成,其高四尺,长八尺,身画四时八节,三百六十日十二时辰图文。立春前一天,人们先到神坛奉祀,后用彩鞭抽打春牛,接着便把它“赶回”衙府,在大堂上设酒果馔供奉,男女老少“牵牛扶犁”唱歌,祈求丰收。这是一种开耕仪式,由基层州县官主持,乡村的仪式由民间组织主持。此习俗一般由四人抬着泥塑的春牛为象征,由“春官”执鞭,有规劝农事,策励春耕的含义,也是喜庆新春聚会联欢的一种形式。
邳州王州官在未离开衙门之前,便叫人放出来口风:要到一方首富张彬延那里驻跸喝茶。张肉头一听州官大老爷要到他家里做客,他可就吓坏了,他可就喜坏了!害怕惊喜之余,张肉头又犯愁了,为啥?因为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这接待长官老爷对他来说,还真是老和尚娶媳妇头一回。到时候,行什么礼说什么话,他都是不知道……思来想去,就是想不出个子午(头绪、办法)来,最后还是决定到周七猴子那里去讨教,去请他给拿主意,人家可是个见过世面的举人,举人老爷呀!尽管自己曾经怀疑周七猴子坏了他要占儿媳妇便宜的好事,可那没有真凭实据啊!人往往有了定向思维之后,其他枝节也就忽略了,张肉头自然也不例外。
在周七猴子的家里,周七猴子告诉张肉头:“到时候,你就多说好话,什么好听,你就说什么,好话不用钱买。至于怎么称呼,你就称他是爹吧。那是因为县太爷、州太爷全是百姓的父母官啊!还有,客屋里要贴上几幅画,以显现你是个读书人有学问。”
接着,还没要张肉头开口,周七猴子又给他画了两幅画:一个是白猿献寿,一个是金鸡报晓。
回家的路上,张肉头是如释重负:“不就是喊老爷叫爹吗?那回,我不还是喊牛叫爹吗?可,我是什么也没少啊!”他蹒蹒跚跚地回到家里,又是扫院子,又是用石灰浆粉刷墙,又是沏香茶,又是贴画幅……直忙得他脚不点地,淌了一身臭汗。也是该巧,他才刚一收拾好,那州官大老爷就大驾光临了,这可就忙坏了张肉头:又是作揖,又是打拱,就像是小巴儿狗一样,跟着州官前前后后滴溜溜乱转……经过了一些甜言蜜语,他终于把老爷请到了客屋里。一看老爷端坐在太师椅上,张肉头就忙着献上了香茶和水烟袋,随后,他便双膝跪倒在青砖地上,对着州官老爷“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大响头,连喊了三声“爹!”
坐在椅子上的大老爷一看一听,登时就蒙了,疑惑地看着他高声问道:“哎,你这是什么话?”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