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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吊死鬼见水鬼夜半小脚仙 进凶宅驱邪祟周郎砍

周七猴子揶揄他道:“依我看,你净是吃山芋坐木墩,两头不透气,你就不能看看那老鼠尾巴上的泥蛋是怎么回事吗?”

王老板不听还可以,听了是更糊涂,他苦笑着说:“举人爷,你老就说吧,我要是有那个心眼,就不在这里抡大铁锤榨油啦!”

周七猴子看见那对男女一脸茫然的样子,便无可奈何地笑道:“还真拿你没法子,愈说你不灵翻(不机灵),你便愈是掐不动的木鸡一个!”他站了起来说道,“都给我听着,这老鼠偷油喝,不是用嘴而是用尾巴。它把尾巴伸到油缸或是油盆里去沾,然后用嘴去咂,咂完了再沾,是不断地再咂再沾,直到喝足了才走,这样,那带着油的尾巴上在地上一拖,久而久之,便逐渐形成了小泥蛋,这小泥蛋更有利于它偷油喝,这小泥蛋干了硬了,走在你这木地板上,能不发出来“哒哒哒”的声音吗?”

周七猴子还怕他夫妻俩不信,便又说道:“从今天起,你用硫磺去熏,用毒药去药,再把里里外外的老鼠窟给堵得严丝合缝,你再来住,再要是有什么小脚大仙的话,我就给你请张天师来捉妖降怪!”

送走了周举人,油坊老板没忘他的话,就如法炮制照此办理,过了几天,再去居住,那原来令人毛孔悚然的小脚大仙,果然是销声匿迹了!于是连呼:“真灵,真高!”

由此,大才子周七猴子能给人驱鬼避邪的事是传得更神更奇更遥远了!

这天中午,一个穿戴整齐的中年汉子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周家门前,跟来的两个使用的(随从),内中一个还牵着一匹白龙马,一看便知来者是个有身份的人。他们向周家仆人说明了来意:是来请周举人驱邪赶祟的。

周员外父子俩在门外见到了客人。来人自报家门:他姓马,叫马鸣春,马围子人。周家父子便邀请他到客屋里喝茶,马鸣春一再致谢,就是不肯进家,并叫随从递上了礼物茶叶和人参,周家父子坚辞不收,可那马鸣春只说是暂时放在府上的,等送举人爷回府时再带回去。至于那驱邪赶祟,周家父子是再三辩解再四谢辞,可那马家人就是不肯离去,没办法,周七猴子只得是被马家用高头大马给接走了。

到了马家,在吃茶之后,周七猴子和马鸣春便在仆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那座被人看作是“凶宅”的地方。打开了大门,众人走进了院子,周七猴子举目观看,但只见:金碧辉煌,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若不是周遭是平民百姓,真以为是到了大内皇宫。

马鸣春在指指点点地介绍着房屋的概况,就是不提为何谓之为凶宅的原因。周七猴子心里也纳闷:既是请我来镇宅驱邪,怎的就不说这凶宅凶在哪里呢?他不便多问,就又随着马鸣春回到了马家。

在马家的客厅里,主人还没等周七猴子发问那豪宅被称作凶宅的原因,便先说了:这座宅院,为先祖在京为官时所建,耗资巨大,集南北能工巧匠,鸠工三年乃成。后年久无人居住,因为担心闲置荒废,于是就或借居于亲友,或租赁与他人,但不管是谁来此居住,都难存十天,皆为暴病死亡,故而被人称作是“凶宅”。

周七猴子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着……

一见如此,主人便问道:“举人爷,为何不发一言?”

周七猴子不悦道:“本以为是一般的杂毛小祟,想不到是如此的凶险,为何不早说,难道我就不怕死?”

马鸣春听了,连忙起身拱揖致歉道:“举人爷,要是在下先说了,还怕你不来呢!”说罢,又是一揖,那神情很是自责和虔诚,就只差磕头赔礼了。

客厅里还有一些陪客的,也都立起身来向周七猴子作揖拱手为马鸣春圆全。

见此光景,周七猴子便也不能再说些什么了,他站起身来还礼道:“其实,周某本不是什么仙长天师,只是仗着浑身的胆气和正气为人禳灾除患,实无什么神通可言!”他看了看在场的人一眼,然后说道,“给宝宅驱邪成功与否,那只有看府上的福气和周某的运气了!”

马鸣春正要说些什么,仆人进来禀告:“老爷,宴席已摆好了。”

随后,周七猴子便随着马鸣春等人来到了宴席,在一番客套之后,他被安到了上座。那席间菜肴的丰富,自不必说,仅从那歌舞的美女陪酒的靓妹来看,就叫人目不暇接。但只见:纤纤红酥手,袅袅腰欲折,秋波频流盼,歌喉宛转传。哪是人间美姬,定为仙娥离天!

周七猴子知道,这盛情的款待,无非是叫多喝几盅,好壮壮他的胆,这是心知肚明的伎俩。所以,不管对方是如何劝酒夹菜,美女是如何娇柔献媚,可他就先是说力不能胜酒,后是佯作大醉酩酊……

当马鸣春以为周七猴子真的醉了时候,他便叫使用的用一头毛驴将举人爷驮到了那座凶宅。为了以防万一,马鸣春还叫人给周七猴子所住的床边放了一把极为锋快的宝刀……

对于马鸣春的举动,他的一个好友为他担心:倘若是周举人出了事,那该怎么办?你真是利令智昏!

听了这位好友的告诫,马鸣春淡淡一笑,他说:“他是个少年得志之人,是个才人、福人、能人,还是个正人。就没听说‘陈彭年吹气退缢鬼’?我相信他是个神鬼不敢傍(靠近)的人,不会有闪失的!”

那几个仆人在把周七猴子安顿好之后,是唯恐叫邪祟抓着,就都匆匆忙忙地走了。刚走了没多远,有个人大悟似地说:“噢,对了,那头老草驴还在院子里呢,也不知道栓牢靠了没有?”

内中有个人接话道:“这才好,明天那个举人爷骑着才方便呢!”又说道,“就是没栓结实也不怕,大门关得严丝合缝的,也跑不了它!”

另一个催道:“走吧,走吧,越快越好!”

等那党子人走了,周七猴子就出了屋门,来到了大门后,用手一拉门,门被人从外面给锁上了。摇了摇头,嘀咕道:“这些人是把我拿做钟馗了啊!”他苦笑了一下,又回到了屋内,在摇动着的烛光下,他又看起了自己带来的书……

此时正值仲夏,他在屋里觉得闷热,便信步走出了房门来到了天井院子,抬头仰望夜空,只见银河耿耿,弯月斜挂,间或阵阵蝉鸣,偶而几声枭啼,又见萤火点点,更有凉风时时……此刻,他的心情为之一振为之一爽,又看了看四周环境,也无什么怪异表现;听了听屋里也是阒然无声。在欣赏了一阵子夜景之后,便又转身回到了屋里。在灯下,他先是看了一会儿《汉书》,又读了一阵子《唐诗》,再抬眼看那屋里,除了烛影摇魂,便是他和自身的影子,真是对影成两人。谛听外面,也是没有异兆。就这样,他又静读了一阵子书,这时,两个眼皮就要打架了,这是困神驾到了。他又看了看屋里,听了听屋外,结论是啥事也无。也不知道周七猴子有多困乏,那支用来照明的蜡烛是堪堪烧完,他也是懒得下床去重新换上。就在这时,月光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那自然是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还有的是黢黑一片,整个屋里就是平常所说的或明或暗的麻麻亮……

就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忽然,耳畔响起了“噗噗”的声音,他的心一震,眼一睁,就着月光,四下里去找那个怪异的声音……朦胧中,终于在一个屋旮旯里,他看见了悬挂在那里的一个怪物,就如那一只大鸟,在扇动着翅膀,发出了“噗噗”的声音……此时此刻,周七猴子周身的血液就像是凝固了一般,他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抓起了身边的那把宝刀,下了床,一步一步地向那个怪物逼近……在就要靠近时,他抡起了宝刀就砍,手起刀落,那怪物便“吧嗒”一声,掉落在尘埃之上。

周七猴子赶忙点燃了另一支蜡烛,秉着它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被蜘蛛网挂着的破草帽被他砍落在地。此时此刻,他心里便有了个数:这可能就是那个怪物吧?不由得笑了笑,由于情绪波动,他便也没有再去睡觉,就坐在床沿上,手执着那把宝刀在静观其变,希冀能再发现些什么……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周七猴子听见院子里有个东西自远而近,还慢慢地走上了台阶……他的神经立时就紧张了起来:“那个是顶破草帽,这个又该是什么呢?别是真妖真鬼吧?不过也不怕,人为万物之灵,万物都是怕人的。”但他还是握着那把宝刀,直瞅着那两扇房门……

接着,门动了一下,但没有推开,随之便响起了脚步声……在那微弱的月光下,看见从那专供叭儿狗进出的洞里伸出来一个头儿来,还喘着粗气,发出了几声驴一般的喘气声……他明白了:“看起来,这宅子里还真有鬼怪,也许就是驴鬼、驴精吧?”面对着此情此景,周七猴子没有怕,反而是胆子更壮,精神陡增,他快步走了上去,照准那个伸进来怪物的头,狠狠地砍了一刀,奇怪的是,那怪物非但是没有施展什么妖法,反而发出了几声惨叫,接着便是“噔噔噔”走下了台阶跑了……周七猴子这回没有去看,心在剧烈地跳动着,他真巴不得这就天亮!

经过这前后两场心理和体力上的折腾,他觉得是有些累了,但还是不敢去睡觉,唯恐再来个什么鬼怪和他较量。于是他便点上了蜡烛,斜卧在床上,就着灯光看着他所想看的书来,以此来平静心情,以此来消磨时光……

听庄里更夫打了三更,接着打了四更,五更打过已是天亮。于此插叙一些有关打更的事:古人打更计时,一般都是靠燃烧香支的时间来测几更几时。更夫的梆子连敲几下,就是几更,敲过之后,便是同样数字的锣声。如此的操作是连续多次,这样,人们一听见就知道了夜里的时间了。每敲一次梆子,每打一次锣,放哨兼报时的都要换人,换者更也。这种报时和放流动哨的方式,就叫做打更。

这一夜,周七猴子也不知是打了几回哈欠,打了几多瞌睡,听了几次锣声,当他听到四下里的雄鸡啼鸣时,心里便踏实了,因为不管是妖魔,还是鬼怪都怕鸡鸣。好歹是熬到了大天四亮,他坐了起来,舒了个懒腰离了床沿,又看了看那顶落在地上的破草帽,这才来到那两扇房门前,随手开了门,握着那把宝刀走到了天井院子。他在四下里搜寻,猛然间看见了地上有几滴血,可是没有循着血迹去寻找,他怕找出个什么麻烦来。

晨曦中的院子,空气清新,薄雾缭绕,声声杜鹃啼,阵阵夏蝉鸣,给人以舒畅的感觉。周七猴子看了看发红的东方,只见缕缕的霞光在迎接着旭日的东升……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平了平心情,想了想今夜的所遭所遇,不由得喟然长叹:“想我周某,误被人看作是捉妖降怪的法师,幸我身正品端,才没出现差池,如是卑鄙龌龊琐屑之小人,还不得被吓昏吓死?死了,就是打官司,那人还是不能复生,还留个话把给人!”

正当周七猴子在院子里东西看南北瞧时,大门外有了脚步响和说话声,接着便是开门锁,接着便是“呀”的两声大门洞开,接着便是马鸣春带着他的随从进了院子。不消说,主宾大早晨相见,定然是互相致礼,开口寒暄,更何况马鸣春是怀着不平静的心呢?

马鸣春看着周七猴子问道:“举人爷,今夜里有何见闻,没惊着贵体吧?”说罢,就是一揖。

周七猴子只是还礼,没有说话。他请那些人进屋,那些人迟疑了一下,可一看到举人爷带了头,就都随着马鸣春鱼贯而入。

在屋里,周七猴子把众人带到那个墙旮旯,用手里的那把宝刀指着那顶破草帽说:“宝宅之所以被称作凶宅,都是此物所作之祟!”又补充道,“凡来此居住之人,都是懒人,在打扫时,没有把它给清除了,”他用手中的宝刀砍了一下那顶破草帽,接着说道,“才使得它远看去如一只怪鸟,才使得它夜风吹来发出“噗噗”怪声,能不吓人吗?”

随即,他又把夜间之所见所闻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又带着人们,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子,指着地上那些离离落落的血迹说道:“要说是有怪异,这就是,幸亏我胆大,叫我砍了一刀,也不知是什么妖孽,!”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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