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夫妻,床下君子,亦庄亦谐,方为伉俪;知恩反报亦为当然。
于是,他也不管王桂馨乐意不乐意,就讲了下面的故事,还伪托是《笑林广记》中的:有个叫张仁的生意人,一日要远行,他担心老婆不贞,就在她的玉门(女阴)上贴个了封条,上写着:张仁封。等回来时,他一查验,看见那字条少了半边,原先的“张仁封”成了“长二寸”,他很是生气,就勒令老婆说出原因来!他老婆便没好气地说:“那半边是叫我溺尿给冲走了的!”张仁听了将信将疑,在下次出门时,他不贴封条了,就在那玉门的两边分别画了两个执着戈矛的丘八(兵),等回来时,见一个也没有了,他便又追问她:“这两个人都哪里去了?”老婆说:“都是因家里有事告假了。”张仁没有说些什么,就在又出门时,在她的那朵莲花上画了一只老虎,便出去了。可张仁这回多了心眼,他并没有走远,当天晚上就回来了。在大门外,他看见里间的灯在亮着,侧耳细听:有人在说话,还是个男人在断断续续地说话,张仁知道这是哪个在给他戴绿帽子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就轻轻地翻过了墙头来到了房门前,侧耳细听,听清楚了,这是里面那对狗男女在调笑,男的说:“画老虎也不怕,我是武松!”张仁听了怒火中烧,他抬起脚只三下就把房门给踹开了,来到了大床前,只见老婆紧裹着被睡在床上,却不见了奸夫,他一把扯开了被,举起拳头边打边骂:“好你个婊子养的,张仁封变成了长二寸,两个卫兵一齐告假回家,我又画了只老虎,你就找了个武松当野男人……
这边周七猴子还没讲完,那边王小姐可就打断了话头:“好一个周七猴子,你敢借事来贬抑我!”她竖起柳眉看着周七猴子道,“我不会油腔滑调,你要是在外头拈花惹草,可我有法子验证你!”
周七猴子撇着京腔道:“夫人,你有何妙计呀?”
王桂馨嗤地一声笑了,她看着她的夫君笑道:“君有关门计,妾有跳墙法呀!”
周七猴子笑着催道:“说呀,本举人洗耳恭听你这跳墙法!”
王小姐乜斜着眼看着她的良人,笑道:“其实很简单,等明天你登程时,我叫大黄狗闻闻你,等你回来时,我再叫它闻闻你,要是你身上有女人味,那你在外头就是眠花宿柳了。”
周七猴子看了看王桂馨,疑惑道:“大黄狗,有那么灵吗?”
王桂馨点点头道:“这是我对它长期调教的结果,它已经是养之成素了,要是不信,你就试试呀!”
周七猴子往前靠了一下子,坐在了床沿上说道:“我才不信你那个鬼画符呢!”低声说道,“明日我登程,今晚上,咱……”说着,就凑了过去……
王小姐身子往后一坼道:“亏你还是饱读经书,难道就忘了临上路前几天就得斋戒、熏衣和不近女色吗?”她看了看她的夫君道,“这身体不洁,路神和考场的神灵会责怪的呀!”
周七猴子听了,是连连颔首,说道:“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是色令智昏了呢!”他站了起来,说道,“好,我就把你的话当作皇王圣旨,唯命是听,”他捏了一下王桂馨的粉腮,笑道:“夫人,你今晚上可要红妆守空帷了,小生到书房睡去也!”
第二天,早饭后,周七猴子和赵狗屁一行二人上了路。两家的男女老幼送他俩到村头,是互道珍重,依依惜别……周七猴子拿出来一张字条交给了王桂馨,王桂馨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黄花地,湛蓝天,村头相顾两无言,千里共婵娟。”因系男女私情,王桂馨看了之后,便卷了起来,塞在袖筒里带回了家,没事就看看,这是后话。
再说这周七猴子和赵狗屁二人,就他两家的家境来看,完全是能骑着高头大马进京赶考的,可两家的大人不张扬,为的是想教孩子锻炼毅力。周七猴子和赵狗屁二人都是通情达理,自然是诚甘乐之,这用他俩的话来说:是一路杏花村,观山赏水,倒也是快活,只要是不误了考期就行!
有道是“离家三里路,别开异乡风”。在沿途,他俩目接了朝霞夕阳烟村雾树,眼观了青山绿水乡风民俗;耳闻了欸乃渔歌号子,目睹了樵子负薪出山,说说笑笑,吟诗作答,如出笼之鸟雀,似脱网之鳞鱼,感觉到天高地阔,云淡风清……
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天,眼看着太阳就要落西山,他俩便加快了步履,就来到了一个集镇,在一个叫做“悦来”的客栈门前停住了脚步。
店老板一见有人要住店,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朝他俩一拱手问道:“二位仁兄,敢情是要住店?”一见他俩点了点头,立即就改了称呼,“二位大叔,请随我来到小店里看看,保你满意!”
弟兄俩进去看了后,觉得还算是可以,就进住了房间。在吃过晚饭洗盥之后,便歇息了。没多会儿,店主来了,在灯光下,看到他是一脸冰糖渣子,笑得是那么甜,还又那么不自然……周嘉衸知道,他这是来要店钱的。
店主分别朝他俩先后笑了笑,说道:“二位爷爷,把店钱贿(邳方言,意付钱)了吧?”
周七猴子打开了包袱,付了钱。店家在交代了些什么之后,便一口气吹灭了灯,南京到北京,店家来吹灯,这一点也不假。
天亮后,两个人起来了,在到街上吃了早饭回来后,店家又笑嘻嘻地来了,他说道:“大爷,都吃过啦?”
周七猴子没有说话,只是敷衍地朝他点了点头。两人进了房间收拾了行李出了屋,当前脚还没有超(迈)出大门槛时,那个店家又说道:“二位仁兄走好!”
等走到了街心,赵狗屁赶上一步道:“你说,这个店老板从昨晚上到今早晨,对咱的称呼怎么在不断地变换呀?”
周七猴子回头看着赵狗屁笑道:“怎么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吧,前前后后,那还不是因为看在财神爷的份上?起先是要收钱,后来是见钱已收过,故而变而又变了,这就叫做势利!”
由于他俩信马由缰地散漫行走,是无人督促,无人监管,累了就歇,歇了就走,有时候要是遇到了好的景物,还要多盘桓一阵子。就这样,一天至多说也不过走他个七八十里路。这天,天气燥热,大汗难当,他俩只得提前投宿于济宁州的一个客栈。这旅店还算是整洁,店老板两口子是江南(清时江南省含今之安徽江苏和上海)省人,南方人爱干净,知道和客人是老乡,便烧水给他俩洗脸洗脚,若是北方人,晚上没有洗脸洗脚的习惯,也就是省了烧水了。这就叫作猪八戒下饭馆,照人下菜碟。
因为旅途的劳累,这弟兄俩是搁头就着(邳方言,意很快入睡),且睡得很死,连夜里下雨都不知道,等天快亮时醒了,那是被同屋相住的两个人给吵醒了的。周七猴子连忙穿上了衣裳去给圆场(和解)。问明了,才知道是因为一句话的事由。原来,这两个人一个是推窑货(陶瓦罐盆)的,一个是推香的:
夜里,推窑货的起来小解,那推香的便顺便问了一句:“大哥,天气怎样?”
推窑货的随口答道:“一星两星,星星不断。”
那推香的一听,便放心地去睡了。谁知道,等天明一看,夜里下了雨!那推香的一看货被淋薄了,便怒气冲冲地去找推窑货的后账:“夜里我问你天怎么样,你却说是星星不断,那就是说晴天,我才信了的,就没去苫车子,这倒好,我这一车子香都快成了薄泥了!”说罢抱怨不止……
推窑货的分辨道:“我可是说的雨点不断啊,你倒是以为是天上的星的呢,是你自己理会错了,这能怨我吗?”
听了他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不相让的争论,周七猴子就提高了嗓门说道:“我说二位,你看这样行不?”
那两人一听,当即就停止了争吵,都以期待的眼光看着周七猴子……
周七猴子向那个推香的说道:“我看你也不容易,是小本生意,你看看你的损失有多少,我出钱给补上行吧?”
那推香的一听,他先是看了周七猴子几眼,随后说道:“公子爷,咱是萍水相逢,小的可承受不起呀!”
周七猴子大度地说道:“哎,听你说的,擦肩而过都是缘分,更何况咱是同住一店共宿一屋呢?你就不要再推辞啦!”
经不住周七猴子和赵狗屁的一再劝说,那推香的才千恩万谢地接受了,他说:“多谢公子的大恩大德,愿好人一生平安!”
周七猴子依照推香人的报损,如数地给了他银两,这就消弭了他和那个推窑货的纷争,要不然,还不得闹个沸反盈天?所以那两个人都很感激周七猴子,尤其是那个推香的,他说道:“公子,你对我的洪恩大德,我不管什么时候都忘不了!”
雨过天晴,这几个人便上了路,在互道珍重后,就各奔东西了。还没走出城,赵狗屁便埋怨道:“表哥,你倒是大方,这一下子,咱俩五六天的伙食费就没了,人不说咱是傻子吗?”
周七猴子一笑道:“说我周七猴子傻的,他本身就是个傻瓜,知道不?”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脸来说道,“这也算是急人所急成人之美,你不也是从中一力劝说吗?”
一场秋雨一场凉,行路人却觉得是分外的清爽,走起路来也就格外有精神,他俩顺着运河长堤,听了纤夫声声号子,看了河中的点点白帆,还有那沙鸥上下翻飞,杨柳岸鸟雀啁啾……眼看着大堤内外,农人喝牛耕耘,村妇壶浆饷田,可以说是好山好水看不够,人在画中走,画在人前留……
正当他俩耳食目餐着运河沿岸的大好风光时,身后传来了吟诵之声:“长河一线穿南北,灵气脉脉去燕山。”
另一个接道:“此去皇城折桂枝,要留功名在人间。”
周七猴子在缓缓地行走中,听了人家的应和,觉得无论是在情和境上都属于上乘。自古道,“惺惺惜惺惺,好汉爱好汉”,于是,周赵二人就驻足路旁,只等着后面的人赶过来。
没等了多久,那后面的两个人便撵了上来。周七猴子一看,来者也都是书生打扮,浑身洋溢着文雅之气。在一阵寒暄过后,都讲明了各自的身份,互道了彼此的姓名。得知这俩位是宿迁的举人,一个叫高传仁,一个叫夏崇义,也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周七猴子向高夏二人道:“既然二位仁兄与我俩是同道,何不结伴同行呢?一早一晚,也好向二位讨教啊。”
高传仁连忙拱手道:“岂敢,岂敢!”
夏崇义相揖道:“你我互勉,共同切磋啊,仁兄!”
这几个人是越谈越投机,越说越热乎,乃至于晚上住店时,同住一间屋,吃饭时,同摸一把勺子,没几天说话做事便如好兄弟一般了。在交谈中,高夏二人和周赵兄弟还知道了相关邳州和宿迁的一些史料:夏朝时,一个叫奚仲的从薛地带领家族来到了一个地方。因为薛又叫上邳,所以就把这个所迁居的地方称作下邳。朝代更迭,日月演变,这个地方就被区划为邳州了。等到大清康熙七年,郯南大地震,黄河被震决了口淹了邳州,乃把州治迁到了艾山之阳沂水之西,是至今没有变更。至于那宿迁,在唐代宗朝以前叫作宿豫,后因避代宗李豫讳,将其改名为宿迁,迁者,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