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狗屁仰着脸问道:“要是不去呢?”
其中一个三角脸怒道:“少说废话,快走,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周七猴子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兄弟,又看了看那凶神恶煞的几个人,然后说道:“去就去,不就是个讲笑话吗?”
于是他们就被那几个横鼻子竖眼的家伙夹在当中,在街上走着……因为心情低落,自然是无心再看那街景,仿佛是被押送的犯人,一步一步地向那个华庄主家走去……
在拐了八个大弯,过了九个小巷后,这才来到了那个华庄主的大门外。到这阵儿,周七猴子才觉得这个小华庄并不是个小庄,而是个大华庄。
再看华庄主门外,那里有两条狗,一条是黑狗白耳朵,一条是白狗黑耳朵,不要说,都是狗杂种。在一番通报之后,周七猴子等人就被那几个家伙送到了华庄主的客屋里。这客屋很大,摆设得很奢华,不是寻常人家所能具备的。再看那庄主:灯光下,烟雾中,猪头狗脸一醉翁,左边偎一翠,右边依一红……无须问,这定然为人间一害虫!
那庄主在吞云吐雾,两边那两个妖冶女人不时地与他捶肩,和他调笑,他是一概地不拒收不打收条。按道理照礼节,如果有人来,他还是做如此之丑态,那就是对客人的极大的不恭!
此时,周七猴子既没有说些什么,更没有作什么表态,只是在下面静静地站着。此刻,他心里是充满了鄙夷和不屑……那庄主大概是过足了眼瘾尽兴了调笑,这才睁开了那被肿眼泡包裹着一双眼,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下面,懒懒地说道:“都来了是吧?”还没等周七猴子他们作出反应,他便又朝那几个狗腿子发了火,“你这些狗东西,客人来了,也不及时禀告,慢待了客人,有损我礼贤下士的美名!”命令道,“还不赶快给诸位才子看座!”
那些狗腿子一听,宛如那太监奉了皇王圣旨,就忙不迭地又是搬椅子,又是献茶茗,是殷勤备至,笑脸相迎……
一见众来客俱各落座,那华庄主就向那几个手下的喽啰喝道:“滚,快滚。我一看见,就来气!”
那几个走卒闻听此言,就如那狐兔听到了震天的霹雳,顿时缩首夹尾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就灰灰溜地走了。
这边,华庄主又慢悠悠地开了话:“闻听诸位都是南乡的大才子,这才把诸位请来给我讲一讲那边的笑话,待我请人猬集成册,也好给后人留下一个足迹。”
周七猴子见他不识礼数,便也对他不作揖不拱手了,仅仅是手托茶盏,坐在椅子上信口问道:“但不知道庄主都对那方面的笑话着意垂青?我等好遴选相奉!”
华庄主听了,可能是没大听懂,在想了想之后,才说道:“不怕你笑话,我以为还是雅俗共赏荤素搭配的为好吧?”他看着眼前的这几个南乡人,然后说道,“我这个人对说笑话的人都是先君子后小人,”还没等周七猴子说话,他又说了下去,”要是我听得入耳,是酒饭相待,临行时,还要送些盘缠,这是先君子;话又说回来,要是我不入耳,那想护诸位,也是护不了了的,我手下的那些人你可都看见了,都不是些省油灯!”
听罢庄主的这些话,周七猴子就听出了言外之音,于是他便问道:“但不知我等几个得讲几个笑话才能合乎庄主的意愿呢?”
华庄主先是看了看周七猴子,然后说道:“你等共是四人,合在一起总共至少也得讲他六个吧!”随后又补了一句,说道,“我可是没贪心,是没叫诸位讲八个,那可是一人要讲两个的呢。”本以为他是说完了的,谁知道,他又添了个蛇足,“还有,那俏皮话,也就是有些地方说的歇后语,我也是要的,那就三个折一个笑话吧!”
华庄主一见周七猴子点了头,就对左右那两个女人道:“你俩,在这里也不要闲坐了,快去准备抄写!”一见那两个女人找到了座位,各自在准备着笔墨纸砚,华庄主又说了,“诸位可不要小看她俩,这可都是俺这里的色艺双绝的女子呢!”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赵狗屁等三人仍然是公推周七猴子当先锋。周七猴子也没推辞,他在思忖着:“这黄子是想先听荤还是先听素呢?我还是先讲个素的问问路吧!”他讲的第一个笑话是《这里面有了孬种了》:王家庄有个富户,外号叫“王铁鸡”,一听这诨号,就知道他的为人了。那年秋天,他亲爹死了,照他的话来说,还死得真是时候,不热不冷,买来的菜也好放置不坏,因而他就大操大办,希图以此来敛财。按理,当孝子的只要是把孝帽子往头上一卡(戴),就把一切的大大小小的事务全交给了管事的了,自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尽孝去守灵了。有的孝子为怕自己分心乱神,还用棉花把两个耳朵给塞上了。可这位王铁鸡却不然,他虽是也找了个管事的,然他就是对人家不信任,事无巨细躬亲过问,是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都不懂,亏他还是个大户人家,简直就是个土老帽!
谁都知道,这白事的事物庞杂,尤其是那财务的支出。对此,他怕人家从中挖钱使,就时时叫人报账,笔笔进行核算。有一次,他正在棺材前守灵,管事的把一张账单交给了他,他手拿账单,边看边拨拉着算盘,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数字,猛然间,他发现账面上有几文钱对不上号,就又仔细地查了好几遍,可还是没有头绪,他急了,便当着管事的面拍着棺材骂道:“这里面有了孬种了!”管事的当然知道那是他在骂有人从中使小钱了,可就出现了歧义,不由得心中暗自发笑,事后,便把这事给张扬了出去。于是,那个地方就有了一句俏皮话:王铁鸡拍棺材,这里面有了孬种了!
周七猴子讲完了,他望着华庄主说道:“我这可是又有笑话又有俏皮话,是一当两呀!”
华庄主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这个算作俏皮话还行,要说是笑话,我听了后是笑不起来!”他又问那两个婊子笑了没有,那两个做皮肉生意的女人都是摇了摇头。
华庄主本着脸对周七猴子说道:“你看,连他姊妹俩都没笑起来,这个当然也就不能算作笑话了,就给记一句俏皮话吧,重讲一个!”
周七猴子没有表示异议,他就接着讲了第二个笑话《单打你个忍不住的》:有个姓张的生意人,常出远门做买卖。这一回,他是四年没回家,等他挣了钱回家时,看到院子里有三个小孩在玩耍,便不由得先是蹊跷,后是生气。进了屋后,就一脸怒气地盘问他的老婆:“我这四五年没在家,你倒生养了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实说清,要不然,我就休了你!”那妇人害了怕,真要是被休了,回到娘家是丢人现眼!没奈何,就只得说了自以为实话的实话:“第一个是隔山照,就是你在千里之外,我和你隔山隔水,一想你,就跟你神交,就像是白果一样,公花能刮到成百上千里路外跟母花相配,这样,我这就有了身孕。”这男人听了,不动声色,又问那第二个孩子是怎么回事。那女人又说:“第二个孩子是梦来的。就是你在外我在家,成了旷夫怨妇,很是想你,你又不在,就在梦里跟你在一起,这就有了第二个孩子。”他男人听了,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还算是不孬,还能想着我!”接着,便问那第三个孩子是怎么回事?那妇人这回说的就没有前两次说得那么流利了,他的话在嘴里直打弯(不爽利),在嗫嚅了好几次之后,终于说出了那第三个孩子的来历:“说起来,不好意思,那是俺实在是忍不住了,才生的这个。”听了老婆的诉说,那汉子不由得大怒,顺手摸过身边的那根棍子,一把抓住了那妇人的发髻,将其踩在脚下,边打边骂:“我不打你的隔山照也不打你那梦来的,我单打你个忍不住!”
周七猴子讲完了第二个笑话,还是望着那个华庄主,说道:“庄主,这个怎么样?”
华庄主微微地点了点头,笑道:“这个还算是有点意思。”他又问那两个婊子道,“翠叶,红杏,这回怎么样?”
那两个女人先后附和道:“庄主,这个还有点意思咧。”
华庄主便向周七猴子道:“你讲的这个,只能算作半个,就给你记半个笑话吧!”打了个手势对那翠叶和红杏说道,“连上面的那个,就给他各记一句俏皮话半个笑话吧!”假惺惺地说道,”人家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也不容易,咱得凭良心做事!”
到此时,周七猴子算是摸准了这个庄主的胃口,他有心再讲下去,着实是觉得有辱斯文有悖道德,不讲吧,又怕这这家伙刁难而吃亏。在思虑再三之后,只得抱着入狗国,学狗咬而不是狗的宗旨,于是就又勉强地讲了一个《入娘上南场》的笑话:张家庄有个大户,是远近闻名的财东。可常言道“十家九不全”,老财主虽是善于经营,然他的三个儿子却都是纨绔子弟,不爱稼穑。那年麦口大忙,是五月房中无绣女,是黄金铺地老少弯腰。按理,麦子一开镰,一登场,就得人人挥汗如雨,忙着割晒打场,那张家的三位少爷多少也得帮着操持才是,可人家就是熟视无睹于麦收,充耳无闻于大忙。老财主夫妻俩疼儿心切,不舍得说,不舍得骂,更不舍得叫干活,一家大小老少就只有老太太忙里忙外,是团团乱转,是丢了扫帚摸挱扒(一种耙齿很长的木制农具,可供从打好了的粮食上搂去碎草之用,此句话形容很忙),大部分时间还得迈着辣椒般的小脚,在丫鬟的搀扶下到南场上看做活的(长工)打场。留在家里的那三位少爷可就是得其所哉了。一个劲地在家里吃酒打牌,打牌吃酒,是交替着进行,所好还没有去逛窑子搂婊子的。说到那打牌,当然是有输有赢。有道是“赌博场上无老少”,更何况这是弟兄们的家赌呢?输了的垂头丧气,赢了的兴高采烈……有一次,老二和老三因为钱多钱少而发生了争执,争到高潮时,嘴里就都不干净了,还捎带着“日娘日娘”的口语。到底是多吃了几年盐的缘故,老大听不下去了,便狠骂他的那两位宝贝兄弟道:“都是些畜生,日娘,日娘上南场!”正巧,被前来借东西的邻居听到了,这就有了“日娘上南场”的笑话!
周七猴子讲完了,照例又问那个华庄主的感觉。华庄主这回是连连点了三次头,连连说了三次“好”。至于那两个婊子,自然是跟着感觉走了。
华庄主带着笑容对周七猴子道:“这个好,就给你记一个笑话吧。”他又强调了一句,“记住,你是讲了个半笑话和一句俏皮话!”
周七猴子笑道:“庄主,那我就再补上两句俏皮话,连先前的那两句一共三句,折一个笑话吧?”
华庄主看了看周七猴子,随后就点了点头。
周七猴子接着便数落道:“第一句,虱子落在了秃子头上,是有吃的,没住的;第二句,还是跟秃子相关,秃子当和尚,就巧。”
周七猴子的这两句歇后语才一说出来,还没等那个华庄主表示可否,那两个烟花女子倒是先笑了起来……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