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天晚上大家情致高气氛浓,故而四个人都喝得大醉酩酊,所以在河间府这一夜,都睡得很香甜,一直睡到雄鸡报晓,鸟雀啁啾,他们才从梦中醒来,再看那朝阳,已是高上三杆。周七猴子脱口吟道:“日上三杆僧未起。”
高传仁接道:“何日我得半日闲?”
赵狗屁笑道:“上下其手,谁为之乎?”
周七猴子骂道:“小子,上下其手是贬义。你又要撅尾巴了是吧?我看你是属鳖的,要是不勤敲打着你,你就伸出头来咬人!”说罢,他又转嗔为笑道,“兄弟,不是为兄说你,论口才,别说你脱了鞋,就是脱了裤子,你也赶不上俺俩!”说到这里,他又怕夏崇义觉得难为情,便又指着夏崇义说道,“还有这位夏兄!”
赵狗屁这回来得倒是快,他说:“表哥,这可叫你说准了,我要是脱了裤子,那还不得叫人给拦住了?那我就更是望尘莫及啦!”
出了河间府,那离京城就更近了,可以说是到了皇城根的外围了。几个人各自掐指一算,觉得是离考期还大有时日,因而便不由得放慢了前进的步履,轻松地前进……周七猴子就又想寻找机遇打发行程中的寂寞。也是该有故事,在一个村庄头,一位少妇正带着小狗逗着小孩玩。那小孩被逗得嘿嘿直笑……周七猴子看见了,便说道:“信不信,我能叫那个大姐先笑而后哭?”
这回赵狗屁没有发难,因为他已是多次领教了这位表哥的神通。那高传仁也没持什么疑问态度,只是说道:“周兄,那你就再展示一下你的神通吧!”
夏崇义没有说话,他表示赞同地点点头。
周七猴子笑道:“既然如此,那诸位就看我献丑吧!”说完之后,他就快走了几步,来到了那位少妇的跟前,向那只小巴狗说道:“我这小狗爹你这几天都在哪里的?我任哪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你,我都快要急死了!”
那少妇一听,顿时就格格格地笑了起来,笑得还是直不起腰来!她笑的是:这人一来认错了狗还不说,二来还把自己心爱的小狗喊爷叫爹!在她笑够了之后,便对周七猴子说:“小哥,这是俺家的小狗,你看准了是你家的吗?”
周七猴子没有回答,他猛地一下子揽住了那个少妇,大声说道:“我的狗娘,想不到是你把俺的狗爹,给拐到这里来的!”
那少妇一把推开了周七猴子,登时敛住了笑容绷紧了脸骂道:“你是哪来的野种!”
周七猴子嬉皮笑脸地说道:“就是你跟俺的狗爹混熟了,俺狗爹才跟你跑来了的呢!”
由于周七猴子的胡言乱语,那少妇被气得是嚎啕大哭,她一把抓住了眼前的这后生,要跟他拼命……高传仁怕时间长了,动静大了,会招来庄里的人,就赶紧走了过去,扬起巴掌对着周七猴子劈头劈脸假打了五六下,还连连向那女子赔不是,并且说道:“大姐,你不要生气,俺这个兄弟不是想辱没(mu二声,邳方言,意侮辱),那是他跟俺几个人打赌,叫你先笑后哭,这才叫你受了委屈。大姐,你可不要在意!再说,他不是喊狗叫爹了吗?”说着,就把周七猴子给拽走了。周七猴子也怕会发生不妙,就见好就收,跟着那几个人上了路。在走了一段路之后,周七猴子边走边转脸往后看,他是担心适才行为孟浪而惹来了麻烦……
赵狗屁嘲笑道:“你是看人家长得好,就恋恋不舍了,她能比俺表嫂俊吗?”
周七猴子不屑道:“你才一看见老母猪栓了根红布条,就走不动了!我是怕那女子找庄里人来打咱呢!”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所好,没有人来追赶咱。”
高传仁道:“不会的,我看人家善目朗眼的,是不会找人对付咱的!”
周七猴子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要做的事,做到了,诸位也是看见了那女子先笑后哭了!”
赵狗屁“嗤”了一声说道:“还有脸说咧,要不是人家宽容大度,说不定,咱都得挨人家的狠打痛骂呢!”
周七猴子不服气,他说道:“方才我做的那些,你能吗?”得意洋洋地说道,“这就叫做才分,你有吗?”
赵狗屁没有说话,心里在寻思着反驳的话语。他们在缓缓地向前走……在靠近一个小村庄时,从里面的一条拐弯路上,走出来一个大闺女,她挑着一副陶罐,向这边的一个井台款款走来。赵狗屁心里陡然生了一个点子,他对周七猴子笑道:“表哥,你怪能,”他一指那个担水的大闺女说道,“你能在她的面前撒尿吗?”
周七猴子不悦道:“也只有你才出这个损点子!”想了想,说道,“这个我能,我还能叫他骂你,信不?”
听了周七猴子的这句话,高传仁没说什么,夏崇义只是咳嗽了一声,赵狗屁知道,那是他们不好意思白文。于是他就紧走几步赶到了周七猴子的背后,说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跟她无怨无仇,她凭什么骂我?我不信!”
周七猴子转过脸笑道:“不信是吧?那你就听着!”说罢,他就在路旁人家的一个秫秸簇子里抽出了一根秫秸来,把两头的根梢去掉,剥光了皮,拿在了手里,这就成了一根瞎子用来探路的明竿,接着又把两个眼皮翻了过来,这就成了个白眼朝外的瞎子。他站在了路旁,等那跳水的大闺女约莫来到跟前时,就把那根明竿往胳肢窝里一夹,随后便退下了裤子对着那女子就溺起尿来……那女子见了,先是红了红脸,本想开口骂这个瞎子,可又觉得不能跟没有眼珠子的人一般见识。这边的赵狗屁他们见了,高夏二人都为之担心,唯独赵狗屁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那女子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一肚子气,一见有人起哄,这就把他当作了灭火器和出气筒,所以就对赵狗屁骂道:“笑什么!你正是个有娘养无娘教的东西,你那狗眼就没看见他是个瞎子?不知不怪罪!”在又骂了几句后,便悻悻地去井台担水去了。
眼看着那大闺女走远了,周七猴子就扔下了手中的那根秫秸,又把那双眼皮给反转了过来,他志得意满地来到了那几个人跟前,笑嘻嘻地问赵狗屁道:“表弟,怎么样,那位大姐不是骂你了吗?”
高传仁和夏崇义都笑着点了点头,唯有那赵狗屁好像是嘴里在嘟囔着什么……
周七猴子笑着催道:“怎么啦?有屁就放,憋得时间长了,放出来更臭!”
赵狗屁看了看周七猴子,然后煞有介事地说道:“表哥,我能斗胆向你说句话不?”
周七猴子看了看那三个人说道:“咱还是走着说吧!”
于是四个人迈开了八条腿又开始了对京城的靠近……
周七猴子转脸对赵狗屁说道:“老表,你我咱都是嘻嘻哈哈惯了的,如果我这个当哥的有欠缺不到之处,有话就直说!你表哥不是那种鸡肠鼠肚的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此乃修身之道也!”
赵狗屁一见表哥这种态度,就没有多大的顾忌了,在咽了一口唾沫之后,向前几步说道:“表哥,论才华学问,你是咱那一带的有名才子,可就是有时才不正用。比如说,你这回就对那个担水的女子很是不恭。长此以往,就坏了你自身的名声损毁了你的阴德,如此就会折人寿坏官气的!”他转过脸来看了看高夏二人,回过头接着说道,“听老年人说,唐朝白袍小将武艺高强的罗成做了一些过分的事,比如说回马枪刺死了单雄信;比如说唐王要叫他保江山,他叫唐王衔着马的辔头当马骑。这就损了阴德阳德,故而他连三十岁都没过到,就撒手人寰去了。表哥,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周七猴子听了,没有立即作答,他转过脸边走边回首审视着这位以前被叫做“调皮大王”的赵狗屁,心话:“他都日趋正经了,我还能再那样逢场作戏玩世不恭吗?”想到这里,就点了点头,笑着对赵狗屁说道,“表弟,你说得好,我还就得幡然悔悟,悬崖勒马!”停了下,又说道,“按理,我还得对你下拜呢!”
赵狗屁吃惊道:“太阳从西出来了,你做什么要给我下拜呢?那可是要折我寿的啊!”
周七猴子停下了脚步回头说道:“岂不闻‘余(禹)闻善言则拜’乎?”
赵狗屁那三个人听了,都几乎同时笑了起来……
高传仁笑道:“周兄,你言重了,自古以来,才子多狂妄,才子荒诞。就是适才之事,为稍失检点,也是瑕不掩瑜眚不掩德。还有,听说仁兄为那些贫弱之人鸣不平,吐怨气,这可都是些大仁大义啊!”
周七猴子听了,就对着高传仁拱手道:“多谢高兄开导!”又转过脸对着夏崇义和赵狗屁说道,“还是诸位向着我,皆我师也,真个为三步之内必有芳草,如是也!”
赵狗屁笑道:“就因我嘴狂多说了几句,而你情趣低落,不至于吧?”他赶上几步说道,“还有,既然你以为我说的对,从今以后,我得改名字,就把‘赵狗屁’改成‘赵人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