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屋外公鸡打鸣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排鸡棚里,只要有一家的公鸡开始喔喔喔,其他家的就跟被传染了似的,开始大合唱。 玲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旁边的卓鹤元还闭着眼在,这小子睡觉一向很沉,可以说是雷打不动。 尽管如此,玲珑还是去把窗户关上了,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卧室。 客厅和厨房是连接着的,就用一挂布帘子隔开,玲珑探头进去张望,灶台上的蒸锅里冒着冉冉热气,却没见着人。 卓奶奶年纪大了,睡眠不好,每天早上都醒的很早,眼下六点钟了不见人影,也不知是上哪去了。 玲珑洗漱完了,拎起门口的两个暖水瓶就出门了。本来家里还有一个大的铁皮水桶,但是接满水后的重量,不是一个六岁女童能够提得动的,所以这桶水一般是卓兴业晚上抽空去接。 走到水房,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刚出院子走上马路,就碰见不少下夜班的井队职工,身上油渍斑斑,灰头土脸的模样,让人看了又好笑又钦佩。 “杏子!杏子!” 玲珑回头看去,一个小男孩正两手拎着水瓶走出院门,像只鸭子般左摇右摆着快步跑了过来。 “家苗,你也去打水啊?”玲珑笑眯眯的望着男孩的长背心大短裤,调侃道:“这身背心真好看,很适合你喔。” “哎呀,这是我哥不穿了才给我的。哎呀,我总是捡他剩的穿。” 这个叫何家苗的男孩,和杏子家住前后排,他家也是双职工,但是和卓兴业不是一个单位的。院子里的小伙伴偶尔会一起玩耍,但是一般屋里都有活儿要做,或是弟弟妹妹要看顾,所以玩的机会也不多。 “走啊杏子,一起去打水。”何家苗一笑,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给人特别阳光的感觉。 他又说:“你拎的动不?要不我帮你拎吧。” “不用,空暖瓶不重的。”玲珑婉拒了他的好意,好奇的问道:“今天怎么是你出来打水,家伟呢?” 何家伟就是家苗的哥哥,比他们大两岁,平日里碰见了,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小脸,和性格外向的家苗站一块儿,那真是天壤之别。不过兄弟俩眉眼很像,都是白白净净的小帅哥。 “我哥他今早有点咳嗽,哎呀,我妈就支我出来打水喽。” “是有点受凉了吧。” “哎呀,我哥换季衣服加多了!人都说春捂秋冻,我哥月头就开始穿长袖了,里面还搭着背心,不生病才怪了嘞。你看看我,一直半袖背心的穿,这不好好么!哎呀,我说了好几次,我哥就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玲珑听他一番长篇大论,忍不住发笑:“我发现你很喜欢说哎呀。” “哎呀,是呀!”何家苗一挺胸膛,美滋滋的说:“这可是我独家口头禅,你不能学喔!” “哎呀,好的!”玲珑从善如流的接道。 “哎呀,你这个坏坏的小姑娘。”何家苗咧着一口白牙乐不可支。 俩小孩说着笑着,竟感觉没走多久就到了水房,平日里枯燥无味的路途,也是分外有趣。 何家苗忍不住提议:“杏子,你以后出门打水都叫上我吧。” 玲珑睁大眼看他,说:“你打算从今往后开始承包家里打水的重任?” 何家苗笑容一顿,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说:“哎呀,那还是算了吧。” 清早的水房里人并不多,加上打水又快,玲珑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接水池呈U字型,在水池的尽头有矮凳,可以用来垫高。 何家苗没让玲珑站上来,自己一个人拎着暖瓶放进池子里,对准了出水口,这才小心翼翼的拧开龙头。 顿时一股白烟从瓶口荡了出来。 “看着点儿啊,当心水溢出来烫着手。” “放心吧,我看着呢。”何家苗笑嘻嘻的回道,“你给我打下手就行了。” “好,接满了你递下来,我接着。” 两个小朋友像是配合默契的伙伴,不一会儿,四个小暖瓶就灌得满满当当。 “走吧,回去了。” 玲珑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手绢,把暖瓶提手上滑溜溜的水渍抹干净,正准备走,就听见对话声从大门口传来。 “妈,我真的不想再帮卓主任带孩子了。” “霞儿,听妈的话,忍一忍。” “我还能怎么忍啊?我已经忍到极限了!你是不知道那些长舌妇有多可恶,昨天就是看见卓主任没来,就七嘴八舌的说我,还净捡难听的说。” “理会那些爱管闲事儿的娘们儿干什么!你就听妈的,如果能拿下卓主任,你的户口、工作、将来,不都有着落了?唉,也怪妈没本事,妈自己是农村户口,害的儿女也都是农村户口,我、我怎么这么命苦呢……” “妈,你别哭啊。我、我也不是不能忍受那些闲言碎语。”田小霞叹了口气,无奈道:“主要是卓主任家两个小孩太难带了,妈,我还是个清白的大姑娘,我不想给人家当后妈啊。” 对话一开始,玲珑就听出了说话人的声音,毕竟这几天一直在接触,熟悉得不得了。 她停下了脚步,何家苗自然也驻足不前。听着听着,他就听出了点门道,吃惊的望着杏子,比着口型问:“卓主任说的是你爸爸吗?” 玲珑点了点头,竖起食指压在粉嫩的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双灵动的杏眼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何家苗小脸一红,左手叠右手盖在了嘴上。 母女俩的脚步声停在了一墙之隔的对面,她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U型水池的另一头还有人在,说起话来很是肆无忌惮。 “这有什么难的啊。两个孩子都过了吃奶的年纪,后面上学了有老师带,学费有亲妈亲爸给,你需要操什么心,放养还不会吗?” “你说的容易,那俩小孩不听话,我是打还是不打呢?我要是打了,卓主任不跟我拼命?” “打啊!怕什么,他姓卓的敢跟你拼命试试!你可是黄花大闺女,他是个二婚的老男人,你说谁的腰杆挺得直?” “妈,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你快别说了……” “哟哟哟,妈说你两句还害起臊来了。你呀,听妈的话,不会错。如果以后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两个拖油瓶妈帮你带,你舍不得打,妈帮你打。行了不?乖乖的,去给卓主任留下好印象。男人啊,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更别说这种婆娘常年不在家的,更是好拿捏。听妈的错不了!” “知道了,妈。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他拿下的。” 母女俩结束了这个话题,水也打满了,拎着水桶喜笑颜开地离开了水房。至始至终她们都没意识到,隔墙有耳。 陈家苗像猫一样踮着脚尖窜到门口,探出半个小脑袋瞄来瞄去。 “她们走了。” 玲珑之前还想不太明白,这田小霞年纪轻轻,哪那么多层出不穷的手段来抢别人老公。原来是有个狗头军师在幕后指点,言传身教不过如此,真是有够社会的。 回去路上,何家苗抢着要帮玲珑拎水瓶,后来发现操作难度实在太大,这才终于放弃。 何家苗一路上都在偷瞄杏子的神情,发现她面色平静,虽然一言不发却并没有嚎啕大哭的迹象。 到了院门口,要看着就要各回各家,何家苗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说道:“杏子,你别难受。刚才那两个女的太坏了,你认识他们吗?” “那个年轻的阿姨是我爸的同事,叫田小霞。最近我奶奶腰疼,我爸就麻烦她带着我去澡堂。” “真可恶!你、你别急,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何家苗一拍胸脯,很是仗义的说道。 玲珑摇了摇头,说:“谢谢你,家苗。但是这件事希望你帮我保密,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你们帮不上忙的。” “啊,噢。”何家苗本来还有些义愤填膺,听杏子这么一说,好像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神色讷讷的点头应下。 玲珑笑着说了声再见,就率先转身走了。 何家苗望着她娇小瘦弱的背影渐行渐远,脑海中却浮现出她那抹无助而又牵强的苦笑,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他也顾不上暖水瓶满满当当的重量,快步奔回了家,门一关上就往地一搁,大声的喊妈妈。 “你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让热水给烫着了?”何妈妈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何家伟出门要穿的衣裳,一脸惊讶的望着自家小儿子满头大汗的模样。 何家苗喘匀了气,一大缸凉水咕咚下肚,又用胳膊狠狠抹了下嘴巴,这才将之前偷听到的内容如数道出。 “什么!这个田小霞母子真不是东西!这事儿妈知道了。你去送你哥上学校,如果他咳嗽加重了,就和老师请个假,回来休息,记住了吗?” “好!记住了!” - 玲珑经过邻居家门口的时候,无意间往里瞄了一眼,正巧看见陈奶奶正在抹眼泪,而自家奶奶坐在她对面苦着脸,笨拙的说着安慰话。 玲珑想了想,没去打扰他们,回家放好暖瓶,又到门外鸡棚里摸蛋。 这几天她注意看了下,母鸡受惊的第一反应不是咯咯叫着躲开,而是慌张的下蹲,看着反应,该是要下蛋了。 她把公鸡撵开,刚准备去摸母鸡的屁股,就听见背后有人问:“你刚干嘛去了?” 玲珑惊讶的回过头:“你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卓鹤元黑着小脸:“做噩梦梦到你死了,就吓醒了。” 玲珑暗自腹诽:“这小子是要觉醒了吗?” 系统打着哈欠回她:“不可能,要他真有前世记忆,就不该是吓醒,而是笑醒了。” 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