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塔瑞恩陷入混乱。”她说，“始作俑者则是那些深居浅出，度日冥想的先知、祭祀、占卜者，以及在宫廷为王室效劳的术士和巫师。当中某些人曾通过咒语、占卜或祈祷知晓三座围湖兴建的边境城市消失无存，并因此癫狂发疯。他们显然也通过某种不可言喻的方式率先得知山脉对侧发生的恐怖事件。往日互相敌视的对头一齐走上街头，独自聒噪、或三三两两散播盅惑人心的疯言疯语。尽管分散各地，其口说辞却出人意料地保持一致：他们宣扬神罚、惩戒、末日与天谴将至，军队覆灭和城镇湮没只不过是终末浩劫来临前不足道也的前兆和预演；他们将一切灾难不幸全数归咎于贵族及王室，宣称统治者的无知、短视、残虐、邪恶、高傲与奢靡即是招致如斯灾厄的祸因和根源。此等言论很快就得到了惶恐不安、正欲举家逃离的农夫、商贩、铁匠乃至所有没有随王出征之人——安杜尔王心心念念、万般体恤的劳苦人民——的笃信和热切响应。”

薇森娜赞同地点头。

“我当时在首都，在艾恩杜卡德。”吸血鬼说，“恐惧和忧虑如烟高涨，愤怒和不满在人们心中恣意蔓延。起先仅只局限于一条街道，然后是一个城区，最后整个城市都沦入混乱。人们在教士带领下高呼口号，点燃货车、衣物、房屋以及任何可以焚烧的东西。他们砸碎大门、攀上高墙，强行进入每一处贵族宅邸和城堡，如同攻陷城市后的敌国军队一样大肆劫掠、抢劫和屠杀。他们从密室和地窖拖出尖叫哭求的出身高贵的男人、女人、老人和孩童，不论曾高高在上抑或体恤平民，其命数终局却是殊途同归。等待他们的是鞭笞、凌迟和烧红烙铁，是绞架、削尖木桩、火刑架及其他专为折磨而生的残忍设施。暴民们赌咒发誓要让贵族与富人在死前品味痛苦，为临降泰塔瑞恩的全部灾厄不幸付出代价。”薇森娜还尝试对某些暴行加以描绘，“女性贵族会遭到殴打，接着是淫辱、折磨和轮奸，暴民把她们当成发泄欲望的工具，甚至用上动物——”她在其他人越发不快的凝视中及时改口，“……暴乱就像一柄长矛，矛尖直指卡恩戴尔。”

卡恩戴尔。帕伦纳因曾亲眼目睹岛屿沉降，陆地塌陷崩毁、怒涛倒灌顷刻间形成偌大海湾，以及其他远为匪夷所思、不可置信之事，且他对费梅塔和森科维尔等人的遭遇已有预料，故始终沉默聆听，对所听所闻无动于衷。可凯恩戴恩这个名字却让菲拉密德碧的前任使者几近失态，他顿觉浑身燥热，冷汗淋漓，仿佛心脏被一根淬毒尖针猛然刺入。

有那么短短片刻，薇森娜的话语在他眼前凝成一重难辨虚实的迷蒙景象。他似乎重回到自己荣膺“泰塔瑞恩之友”一称的卡恩戴尔，重回到卡恩戴尔前铺砌雪花石和大理石的宽阔广场。他牙关紧咬、面色铁青，锋锐眉弓下的黑色双眸定格于腰间简朴无绰的剑柄。他被始料未及、抑或早已根植心底的悲痛与沮丧吞噬，因此遽然堕入自责与悔恨、内疚的万丈深渊——他仿佛听到尖锐、沙哑而无助，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呼和哀号，仿佛忆起祭祀、暴徒和刽子手几近癫狂的嘶吼与疯叫。的确，他具备以一敌十的超凡技艺；具备轻易隔开、偏转或避过任何利箭、魔法与弩矢的闪电之姿。即便手染鲜血、欲壑难平的丑恶暴徒数以万计，他们仍可令身处近地者毙于剑下，仓皇逃窜者亡于飞矢。

可他们没有。

沉默环拢，连空气也似乎凝滞不动。他们缄默无言，直到薇森娜疑惑而微弱的声音打破这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