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拉密德碧的前任使者裹紧衣物,无声注视着反复无常、混乱无序的诡异变化。平素风和日丽、暖春常驻的詹贝尔——又或许是整个世界——平野如同地处一轮极其无序的混沌螺旋。气温骤降,犹如攀至顶峰者失足跌落山涧深渊。暴风犹自嘶吼,肆虐的雨水倏而转为遮天蔽日的暴雪,山峦、森林、植物乃至入目所及一切事物被一笼生命抽离的苍白色泽笼罩。接着,白霜显现,凝为薄冰,在事物表面以肉眼得辨的速度迅速蔓延。下一瞬间——短暂到无法计量、估测和描述——怒号飓风与旋动飘落的硕大雪花突兀止息,密布天空的浓厚云层消逝无踪,除去马匹湿漉漉的毛发和骑手水珠滴落的衣物、头发和眉梢,这方平野再不复见丝毫适才骤雨狂风与慑人恶雪吹袭肆虐的痕迹。
寒冷褪去,接踵而至的是替代寒冷、浓稠到仿佛静止凝滞般的闷热空气。
“??????”,如同来自遥远虚空的空洞音色在帕伦纳因的灵魂深处来回窜荡,“切莫惊惧。”
帕伦纳因端坐马鞍,未置一词,目光沉重、迟疑、阴鹜而又令人费解。他知道,对方的语言不属于这个世界。其言语纵使最博闻广记的学者、占卜家和施法者也无望洞悉分毫。他深知,对方的言语中蕴含着不可估量且不可想象的力量,纵使世界最为坚韧、卓绝、强大而坚忍,深蒙祝福且深得护佑的意志与灵魂也无法力抗。那声音如同被裹挟吞噬的流光、步向不可逆衰亡的垂死星晨;让他们不由联想起所有足以带给人最深浓恐惧的已成定局或尚未发生的恐怖景象;令他们联想起一切过去已逝或如今尚存的生命、精神与存在——不论凡类抑或神明——尽皆消逝后的黑暗、混沌、寒冷与恐惧,联想起这些构筑并维系世界存在运转的基本法则亦不复存在、荡然无存后的空无终局。
在那些地处偏远或位在深海、凡人无从耳闻亦或者不得涉足的隐匿地带,他曾数次得幸面见那些以穆门塔瑞自居的超然族裔,祂们寡言沉默,凛然高傲,形体外貌完美无缺、独具韵味又匪夷所思。尽管穆门塔瑞所取用形体迥异,但均会令帕伦纳因感受到到强烈又鲜明的死亡、毁灭、末日和终焉之意,令他感受到一股不得遏阻的磅礴愤怒与难以言喻的悲痛和哀伤。然而,于此同时,他又能在死亡的沉重当中体会到微渺却茁壮的希望和崭新稚嫩的生命,在由哀伤绘制的凄迷画作下依稀辨别出之于历经伤痛损毁终得治愈的崭新世界的美好愿景。穆门塔瑞自而今唯有精灵犹记的古远纷乱年代到来,居于其间、凌然其上,于此蛰伏等待——等待最终极和纯粹的混沌、毁灭与泯没临降。
就在自己面前。
菲拉密德碧的前任使者背脊僵直。
它既是混沌又是虚无,是这方世界彻底沦入终焉浩劫的前声、预示以及前兆。他心想,它从中孕育而生的那股恐怖意志即是穆门塔瑞们自不可追溯的初创纪元于此怀恨蛰伏、等待至今的原因。格尔德芬瑟、坎汶、坎斯迪内特、特温、森纳威尔、维赛达及其他于安德业伦斯和瑞塔尔拉历经世事沉浮仍得存续绵延,或强生辉煌或衰颓积弱、或彼此攻伐交恶或守望相助的所有国度随时会因它轻佻、随性或昙花一现的恶趣心念被碾碎撕裂或泯于瞬息,它唤使的终极毁灭并非徐徐缓慢且有迹可循的熵增,而是倏然、转瞬、瞬息即至。无论出身任一族裔,高贵抑或低微,都会迎来别无迥异的湮灭终局。
“是的,我仅是自那独一浩伟存在中诞生的一缕回声、担负崇高使命从中哀婉分离的一抹残片,我微薄孱弱的禀赋力量万不可与之相提并论。”空洞又空无的思维涌流继续扎入帕伦纳因的思维深处,“无可计数的位面、宇宙与世界,维系穿梭其中或束于其内法则与规律,以及由此所化的神性化形与芸芸尘世凡俗物类,祂乃万物之源始与万物之终焉。而我为其具备自主与自我的化形、分身和化身,亦为之令使、仆从与选民,同其他兄弟姊妹共担将所有尚不在其内的渺小存在迎来其自诞生之始便已注定的湮没终局。然而,我这次甘冒诸多凶险危机来赴彼处,非是肩负将万物纳入虚无深空的崇高使命,尽管这一世界的消亡崩毁已成定局——当有生万物在混沌纷乱中尽皆归于死寂,神圣、高洁而荣光显耀的湮灭和泯没便会将余数之物及宇宙本身纳入虚无深空。”
燥热加剧。帕伦纳因任由汗水肆意留下面颊。他保持沉默,未回予片言只字。
“我来这里,“他尽力领会不断涌入脑海的磅礴信息,”是为给与汝一个提议与选择,是意在向汝——我的??????——伸出援助之手。这幅容貌曾属一个名为安督瓦瑞斯的凡人,他弱小无力、短视无知且刚愎自用,妄图以荒诞无力之拙劣手段达成暨越与褫夺之举。然之于凡世余众,这般凡人却不可谓不天资卓绝。之于凡世余众,他的出身、禀赋与血脉非同寻常,他的野心、计策和思维无法揣测度量,他超凡绝伦的异禀天赋与作战技艺使与之为敌者满胸愤懑却无从相抗。他曾带给汝之——”,帕伦纳因在那几乎不存情感波澜的空洞音色中依稀辨别出一丝嘲弄、讥讽与一种难以理解的古怪情绪,但只有一瞬间,而后话语又带上刻意而不自然的怜悯、慈爱和同情。“爱人以精神和肉体的莫大折磨苦痛。她颈戴桎梏落入囚牢,汝却深陷他精心编织的阴谋罗网挣脱不能。”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