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简短、突然、倏然而逝。
帕伦纳因凝视着那张曾属于安督瓦瑞斯的俊美脸孔,将不断喷涌、愈发高涨的愤怒压抑下去。
“他已彻底败亡。”他说,“从肉体到灵魂,在这世界不遗一缕。”
面容消退。一段古怪异常的音节——但帕伦纳因瞬时理清其中含义。
并非你手促就。
无从辩解、无从驳斥。
燥热愈发加剧,空气中泛起肉眼可辨的滚滚热浪,无声地升腾、扭曲、躁动,犹如一面又一面触手可触、屏挡光线的炙热琉璃之墙。悔恨与自责——毫无征兆、突如其来却又尚处意料之中——令帕伦纳因再度陷入沉默,还有纷至沓来、强烈到可谓无以复加的自我否定、憎恨和怀疑的情绪。每当他念及那段无数次试图从脑海里极力剔除却每每以徒劳作结的伤痛记忆,这些思绪便会登时化作怒涛汹涌,将他的思维屏障冲破击碎,将他的自信、自我,连同继续前进、追寻、探求与奋战的一切意愿和勇气短暂攫取而去。
温和亲切的话语在他心中适时响彻——告诉他切莫懊悔己身。因他汝屡屡卷入的众多血腥纷争皆有驳本意,因他过去和如今所负一切悲戚命运与不幸际遇都当归咎于藏匿他者。
藏匿他者。
“穆门塔瑞。”帕伦纳因轻声念诵。
蓦然,一股勃然愤怒、怨憎和痛恨自菲拉密德碧前任使者的感知之中怦然迸散。这愤怒绝非覆于真实心念之上、用以博取认可的伪装、掩盖抑或掩饰,货真价实、强烈如斯,有若实质。他在一片由浑噩、痴蒙与昏聩填满的海洋里载浮载沉,感受到己身灵魂本质在不由自主亦不受掌控地躁动、嚎叫,与那股疯狂、高涨而又狂乱的尖锐意念共鸣交响。大地剧烈震颤,如经年累月熬受干旱暴晒般圈圈邹起、开裂,树木倾倒,鸟兽仓皇奔逃,就连女神亲赐的神圣坐骑们也陷入惊惧、哀恐长鸣。女弓手和众选民甩动马缰、竭力呼喝。宛若雷霆的轰鸣巨响接连炸响,尖峰断折、山脉塌溃,滚滚烟云蒙蔽天穹,举目四顾漆黑环笼。费梅塔·德艾莫特看到一道宽逾数里、不见首尾且深于万仞的庞大裂隙出现在南方远处——彼处原本拱卫此方原野的绵长壮观山脉再不复见。
接下来是一阵漫长而极其压抑的沉寂。费梅塔·德艾莫特外表镇静又漠然,胯下坐骑也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平静。半精灵申科维尔的注意力自刚才起便被她的异样变化尽皆攫取,以至对周围种种恐怖变动都无瑕旁顾。薇森娜面露惶恐,仿佛只有这位吸血鬼有数之不尽的疑惑与疑问亟需解答,但她心神动荡,纵是心存万般疑虑却无力付之于口。良久后,直至一线稀薄光亮勉力刺破浓烟照拂洒落,帕伦纳因才再度听到那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