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愣愣地,“小姐——”
四娘用绣帕掩了嘴笑道,“柳姑娘的厉害,四娘领教了。”
船舫再次经过琼宇楼,水流夹击中,孔明灯汇聚一处,风势见长,纷纷吹起了孔明灯,袅袅升起。
柳时予笑痴了眼去,“四娘,这可不是当年的盛况么。”
四娘禁不住站起身来,放眼望去,盏盏天灯飞升半空中,悬挂在河中央,映堂了整个夜色。
柳时予迎来了五层楼上的迟沭,他毫不迟疑地拱手,长身作揖,定定不起身,风吹起了他的长发,纷纷扬地起,施施然地落。
迟沭站在至高点上,一水之隔,夜深成魅,他看眼前这人全然地模糊,就在一错眼间,孔明灯点亮了整个西沭河,浅浅明辉里,她抬起眼来,不轻不重地睨了他一眼。
她挑起的眼色,意味无穷深远。
而后急流勇退,她直起身子随船远去。
迟沭直觉里错过了什么,这位不知何人的见面礼,当真是印象深刻,“方显,你下去看一看。”
“是,将军。”方显领命而去,琼宇楼里独独剩了两人。
迟沭:“世卿认得此人?”
经世卿轻轻摇头,不过这女人,倒是让她长了见识。
迟沭自语道,“不是冲你,那就是冲我来了。”
“将军何必为了这不相识的人烦扰。世卿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经世卿低了头,手里绞了一方帕子,拉扯出细细的褶子。
迟沭顺下目光,两人相视一眼,无端牵扯出百转的柔情来,“怎么?”
“下个月就是老太太的七十大寿,先前在御景坊定制了一面金地荷花屏作,留了白,绣娘问是不是得写些什么,问了家里的长辈,母亲的意思是绣上我和将军的名字,老太太看了准会高兴。”经世卿抬眼去探他的眼风,娇艳一笑,款款的情意落在了明眸深处。
迟沭扯嘴一笑,“以后这些事,你做主得了,不必问我。”
经世卿没想到他是这般的回应,欣喜之余,提起的心也落到了实处。
入夜,经府内院里高高挂起了灯笼,红红火火。
经世卿坐于铜镜前,取下发间的步摇,母亲张氏站其身后,替她松了云顶髻,泼墨的长发散垂下来,随侍的妇人恭谨地托在手上。
她一低头,明黄铜镜里的容颜越发俏丽了起来,那双眼里有着西域人特有的幽蓝瞳仁,往往让人一眼深陷,收不回目光。
张氏身段纤细,面容姣好,手持一柄象牙梳,替她梳理长发,“过了八月,你便嫁作他人妇,母亲想要为你梳头,怕是都不能了。”
经世卿拉了云母隔的小屉,将翠玉镯子塞了进去,软声道,“母亲舍不得女儿,女儿不嫁便是。”
张氏从铜镜里看了她一眼,故作厉色道,“休得胡说,你这婚事是天定的姻缘,哪有不嫁的道理。以后凡事都给我记住,是你的,别人就休想拿走,哪怕毁了也不能让人如愿。”
经世卿闻言抬起头来,铜镜里对上张氏的眼,迟疑地开口,“母亲,外面传的姑侄共争一夫,这算何事?女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笑话过。”
张氏手里的劲道缓了缓,“这事你父亲自有主张,由不得你我插嘴。你只管做好自个儿的本分,听之任之,孝顺恭谨,没人挑得出你的毛病,你就还是迟府的少夫人。主心骨不倒,外面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风浪。”
“你父亲这几天宴请了礼部的官员,当中就有下一科试的策论官王钏王大人,现在这时辰,两人还在书房里深谈。”张氏得意地笑道:“那人能不能入仕,还说不准呢。你的事,自有你父亲替你做主。”
经世卿:“母亲说的是,父亲何时轻饶过人。”
张氏欣慰道,“卿儿,女人有女人的本分,千万别做男人的事儿,抛头露面不说,还败坏了名声,自是天理难容。”
经世卿明了张氏的意思,“女儿自是不会和那般人一般计较,何苦轻贱了身份。”
论及身份,张氏何其敏感,她原是一介女姬,有幸成为了经府的姨娘,永远低人一等,她比谁都知晓这个中的苦楚,“卿儿,以后当家作主母,你还得像夫人一样。”
经世卿红唇轻启:“母亲?”
张氏怜爱地轻抚她的头,铜镜里,她目光幽忧,“你要知道,若是夫人生得出女儿,世上便不会多了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