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予从别人嘴里听及他们，生出些许怀念来。

“柳娘每去青坊，都是和你一般的男儿扮相，一曲作罢，她最不吝惜赏赐银两。经相会拿折扇轻点她的手，笑她为何不能如四娘的琴瑟音音细韵，她笑过之后，浑不在意。”风四娘记得那人看向柳氏的目光，寒冬凛冽里，是融融化不开的春光。

柳时予轻笑道，“四娘瞧我，原来是瞧着其他人。”

风四娘笑骂回去，“胡说，你长得不像左丞，也不像柳娘，我瞧你能瞧出谁来？”

闻言所有人都乐了。

柳时予能够赴宴，靠的是世国公长女、一品诰命夫人秦氏的携带，秦氏是张谦的夫人，得了张老的吩咐，一早将马车停在了十丈坡的巷子深处。

柳府门前桦叶蓁蓁，阶前青苔显露，柳时予馋了秦氏的手扶她上车，马车嘚嘚嘚地向前驶去，垂放的红绫帘子，隔断了路人探过来的目光。

秦氏仪容得体，一双浓眉之下，眼睛格外地显出神气来。她的行事作风颇有胆色，当年听闻张谦一骑千军横扫波斯王宫，撑着被弓弩一箭穿胸的身子，硬是覆灭了整个波斯王族，秦氏便立誓非他不嫁。那时的张谦是个刺头兵，哪受得了管束，谁也不娶，秦氏不顾世人的眼光，逼着世国公把自己嫁过去，把张谦收拾得服服帖帖。她孝顺公婆，礼让妯娌，还养出了一门两进士的儿子，丈夫与儿子皆为朝中栋梁，是以被先帝追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秦氏闲嘴说道：“要说迟府这一大家子，当真是家风严明，还没生出什么事端来，不像薛家那几个二世祖，不是逛窑子就是欺压商户，仗着他爹的几分权势胡作非为，早晚得折腾出事来。”

柳时予：“伯娘，要出事早就出事了。”

秦氏这就有话说了，“这看人看相我不敢说，要说这看婆家，我一看一个准。”借了垫枕，她靠向窗棂换了个舒适的坐姿，“这颐城嫁女儿，就该嫁进迟府这般的权势人家，虽说是大家庭，难能好在这内院妯娌关系简单，迟家就迟沭一个长房独孙，像迟二爷这样庶出的叔侄表亲们，都得仰看着迟沭的面子过活，你说这内院里能生出什么事来。”

秦氏说起别人的家事，嘴巴跟个刀片似地快得不行，“迟府内务由着太太王氏掌管，王氏膝下就一双儿女，女儿如今成了当朝的太后，儿子又是朝廷的肱骨权臣，她总算是熬出头来了。虽说早年丈夫游山历水冷落她这么些年，到底是没往内院里收人，何况人都去了，计较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老太爷倒是留了几个姨太太和儿女，这不一过世，老太太立马分了家，隔着大门放邻里住着，平日里有事还得上正房里求着，你说这日子得过得有多清静。”

柳时予懒言道：“难怪，经世卿等了四年，也要嫁进迟府去。”

“按说这婚事早在经世卿及笄之年便办了，奈何迟沭远在西北带兵，又逢尤人骑兵几次犯境，这婚事一拖再拖，迟三爷几次登门赔礼道歉，经家人倒是谅解得爽快，就愿这么等下去。当年薛家二爷也看上了经世卿，派了媒人前去说合，被经明瑞一口给回绝了，大门都没得进。”

柳时予耳尖儿，那些言而不明的话，她早听出来了。她嘴角扬笑地说，“伯娘，迟沭要娶经世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心里明了。”

秦氏牵过柳时予的手，在掌心里轻抚着，“予儿，你的那些委屈我都知道，只是这世家大族向来只看重出身，经世卿养在深闺里，知礼数，守女德，待人接物上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那王氏相中的，是她闺阁里调教出的修养。哪怕你如愿嫁进去，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伯娘，既是如此，我说陪你去迟府赴宴，你为何还要答应？”

秦氏细细打量她的眉眼，满意地点头道：“傻姑娘，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都是两个孩子他娘了。我管这是谁的寿宴，你该多出来走走，这迟家嫁不成了，那不还有王家李家么，赶明儿小爷高中了科举，我一准把你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