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世卿淡淡地抿一口茶水，冷然道：“要不然呢？没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她怎么进得了迟府的门。”说到底，迟府给她的这份薄面，还不是看在经家的面子上，“这种底层摸爬上来的人，一股子泥土腥味，不是我不念旧情，是她在觊觎我的婚事，事事都想取而代之，我怎么能对她客气。”

王姝听了，用绣帕掩了嘴低低在笑，“妹妹所言甚是。听人说，柳时予舞文弄墨的才气，比起经正修来，还要厉害几分。”

经世卿纤纤素手拨了拨蔻丹红的指甲，细细地瞧着，“那日听人说起经正修，父亲只叹了一句，可惜了。这话姐姐不信，可以去问令尊大人。”

王姝这下明白了，“妹妹的意思，经正修此次殿试不会中举了？”

经世卿抬眼笑道：“这话可说不得，朝堂之事，岂容你我非议，我只觉得经正修是泛泛之辈，而她柳时予又能耐到哪里去。”

“妹妹这话在理，你我这般出身的闺阁女子，上过几年私学，也就识个女诫、内训，她怎么就才情横溢了呢，八成是坊间传出的笑话。”

经世卿：“柳时予和迟老将军学过字，承袭了世伯的画风，也就学了个几年而已，区区几年，你想想她能厉害到哪里去。剩下的十几年，她一介女子，哪有学堂会收留她。”

王姝诧异出声：“那她怎么可以画出昀王妃那样的画像？”

“青楼。”经世卿凉薄地说道：“除了那些个教人诗词歌赋去迎合客人的风流场所，她能上哪学去。柳时予越是有才，越是自轻自贱，说白了，她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

杨柳依依，流水潺潺，亭台楼阁落入水中，辉映成趣。

柳时予借了榕树下的阴翳，落了个耳根清静，她知道自己不被待见，也就不去给别人添堵了。

树下有一方花岗石，刻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她怔怔地看出了神。

“姐姐在看些什么？”说话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子，穿一身碧绿的齐胸裙，垂挂髻上点缀了五彩珠儿，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柳时予：“瞧这石上的刻字。”

迟约不解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兰亭集序里有二十个之字，每一个之字都有它的格调，‘暮春之初’，折撇圆收，布白匀称；‘会于山阴之兰亭’，轻笔出锋，上紧下松；‘虽无丝竹管弦之乐’，点似鹅头，内收含蓄……”

柳时予一句句地道来，迟约听得上心，越发瞧出点韵味来。

“‘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落笔之快，犹如蛟龙浮出，反捺收束，落了个圆满。”

迟约不免惊于她的悟性，叹道：“夫子看了，都说不出这些个名堂来，姐姐了不得，读懂了这块石头。”

“刻石之人，最是寂寞难耐。他看懂了这些文字，喜爱至极，才会一刀刀的刻在石上，然而无人读懂他的用心。”

先生不被人理解的寂寞。

迟约：“这是大伯的刻字，大伯可是传世的大书法家。”

柳时予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刻字，“想来妹妹对这后园万分熟悉了，我见这回廊圆曲，隔了一道镂空红墙，中间连着的这一道月洞门，不知通向了哪里？”

迟约和她说道：“红墙以北是我三哥哥的书房，一般人进不得的。”

柳时予心下了然，她口中的三哥哥，估摸就是迟沭了。这后院是中轴对称的结构，前头是迟沭的书房，后头是老太太的花厅，前后只一道月洞门通向内门，行程的话，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她望着这假山水榭，心思活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