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华再次登门,领着侄儿蔡正勤及随从,一行六人,早早地来到了十丈坡。
“柳公子,老夫又来叨扰了,你手上的伤势好了没?”蔡京华一进门,连连拱手。
“伤势不碍,小人误了大人的正事,还请大人见谅。”柳时予迎他进书房,桌上摊开了宣纸,砚池染墨,一切准备就绪。
蔡京华为他引荐道:“公子过谦了,这是我内侄儿,大理寺少卿蔡正勤,这次有劳公子了。”
蔡正勤三十出头的年纪,神色寡淡,长得一派斯文,下巴不见半点胡茬,他客气地拱拱手,面上瞧得出他此次前来,极不情愿。
柳时予礼让道,“在下柳时予,见过少卿。”
客套之后,柳时予低伏在案上作画,蒙面黑衣人的脸型轮廓几笔便勾画完成,难就难在这点睛之笔。她细问了见证人,一个个说得含糊,大概知晓这人眉形间有断裂,深窝眼,眼距中长,其他的就无从得知了。
蔡正勤的眉头蹙成山,眼下时间紧,一点线索都没有,衙门里的画师也这么问了一遍,画好后拿给这些人看,是像也不像,这办法行不通,奈何叔父一再坚持,他不得不来。
“叔父,各家客栈搜查得差不多了,我上府衙看看。”
蔡京华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忍着火气道,“你现在不是在办案?”
蔡正勤心道办什么案,整个一浪费时间,他知道叔父在打什么主意,不就看上柳时予能写能画么,他原配逝去多年,膝下儿女双全,不急着续弦,叔父倒好,上赶着当这个月老。他可以耐着性子等,但要娶这么个随性的女子,他默默地别开眼去。
柳时予欠起上身,几张宣纸上画满了各类眉形,高低眉、新月眉,眉形三角、眉形一字,短逗眉、长刃眉,看得人满眼凌乱,他让人上前指认,那些人都说是三角眉。
蔡京华不得不服,卷了袖子去给柳时予研墨,丹青抢都抢不过他。
他这眉毛远没画成,线条几经勾画,又生出无数的三角眉形来,眉毛间有断裂,换了小楷软毫或轻或重地填,那根根眉毛或卷曲螺旋,或平展推开,他就这样揪着一笔一画,尽可能地将所有眉形画出来,供人指证。
蔡正勤在柳时予画到眼睛时,站身在桌前,低头看了个仔细。府衙里的画师画像时,几笔勾勒,白描而就,他没见过有人这么画人像的,深窝眼侧面看上去上睑凹陷,正面画时很难下笔,柳时予几经试画,反复抽细了眼睑线条,硬是找出了这种深邃感,为这一笔,他足足画废了半尺宣纸。
屋里格外地静,柳时予间断地问,那几人时不时地回应像与不像,柳时予右手累了换左手,笔下变幻出万千双眼睛,他执笔作画时几近魔怔,手下一刻不停地画下去。
画稿初成,柳时予全身的劲道一松,指尖都在打颤。丹青在身后搀扶了他,他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才看清书房外变了天,夜色暗沉弥漫。
“像不像?”蔡京华问向那些人。
“像像,就是他。”
“太像了,画得跟真人一样。”
蔡京华摆手赶他们出去,他兴奋不已,拱手道谢,“如此大恩,老夫谢过柳公子。”
蔡正勤也连声道谢。
柳时予一身白衫染上了墨迹点点,他取过丹青递过来的热巾,敷在手上,“让两位大人久等了,犯人蒙面,只有一双外露的眼睛,笼统去画,很难让人一眼认出他来,我是不得已才画得这么细致。”
宣纸上,一双三角眉,眉毛间断地卷曲螺旋,睫毛细细描出,眼睑的纹路隐约可见,一双眼深陷出一股阴狠劲来。
蔡京华见过昀王妃的画像,再到这点睛之笔,柳时予用笔越发地胆大,细画之下,稍有偏差就能让人物失真,他能掌控全局,足见他功底有多么深厚,“柳公子作画,以形传神,左手运笔毫不逊色于右手,老夫只叹后生可畏啊。”
柳时予闻言一怔,浑身激灵,再看蔡京华,他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心下缓出一口气来,忙岔开话道:“时予自幼跟随家父学画,家父的风格向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