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遇到个逆天舍友。”
“星期六晚上不到十一点就上床睡觉,我们三个人都在玩电脑,他让我们别闹,还说我们吵死了一样……第二天早上六点多,被他敲门声吵醒了,他早上不知道起这么早去干嘛了,出寝室门之后给门关了,也没带钥匙。”
“后来才知道是去公共厕所**了。”
“对了,他的桌面壁纸是原神。”
“哈哈,破案了!”
“结案!”
“玩原神玩的!”
放下手机后,我不禁看了看周围:
朱铭正戴耳机刷着短视频,袁林修一如往常地拉起帘子躺在床上,不知在做些什么。而李向阳也是一如既往的不在寝室,自开学以来,图书馆已经成了他的第二个家。
简单环视了一圈后,我暗中松了口气,幸好我们有独立卫浴,我不玩神,也没有早起**的习惯……
不然要是像那位兄台一样被挂上“孙吧”,还荣获四十多万的浏览量,这辈子剩下的时间也就该准备准备重开了。
我是刚在食堂吃过晚饭才回的寝室,刷了会儿贴吧后就又要回图书馆了。
之所以周末都没办法在寝室躺平,这全都要归功于徐磊的“大恩大德”。
那本《理论力学》,我开始时连着看了一个星期,却进度龟速,连前两章都没看完。
任意一页的内容,光是我不认识的符号和名词,都得百度半天;一道例题上下两个步骤之间的联系,盯着看半个小时也徒劳无功更是常有的事。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星期,当我终于忍不住拿着书找上徐磊,陈述所遇到的各种困难时——
“噢!我忘了你才大一,还没学过高数、线代了。”
“……”
“我回头把高数的书给你一套,你先把那几本看的差不多再接着看这本。”
“……好的磊哥。”
“平常遇到啥问题多想着自己解决,别一天天来问我。”
“……好的磊哥。”
但好在,我已经逐渐习惯了徐磊的不着调。
而且更重要的是,徐磊说的话本身也没错。
虽然刘老师说让徐磊带着我学习,但师傅也真只是领进门,修行完全是个人的事情。
在高中时,由于高考就是最宽最长最唯一的那条赛道,所以全国中学都会争相效仿例如“衡水模式”这一种模式去培养学生。
而作为学生,某种意义上说来也乐得如此,毕竟只需要蒙住眼睛拼命往前跑就行,奔跑的方向、脚下的道路,早已被人铺好,无需去思考。
但到了大学,这一切就改变了。
首先,每个人的志向已经各异,有些人想要保研升学,有些人想的是到大三再考研,还有些人只想混个毕业证回去继承家业……
因此,大学的学习与生活便不再有公式化的普适答案,大学的时间也不再完全被他人掌控——尽管还有着不得不上的垃圾水课,但相较于高中还是多了很多可供自己支配的时间。
许多高中被束缚过头的同学来到大学后,便报复似地利用这些重获自由的时间没日没夜地打游戏或是外出放纵。
对于云梦师大来说,这种情况更为明显。
作为省内乃至国内首屈一指的985类师范院校,能够从五湖四海考至师大的无一不是高中时期的佼佼者。
不可否认其中部分人惊艳卓绝的天赋,但应试教育的形式决定了大多数人凭借的不是天赋,而是汗水与努力,这大概也是谷懿所说的“小镇做题家”的真相。
换句话说,能够考上云梦师大的,十有八九都是高中残酷内卷的结果。
久居樊笼的鸟儿,一旦逃脱牢笼回归了蓝天,便再也不愿重戴枷锁。
可人生在世,又怎能如鸟儿一般自由呢?我们既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就不得不为之付出金钱或努力。
更何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翱翔天际的飞鸟也未必就自由。
特殊的是,对于他们来说是“樊笼”的东西,于我而言则是梦中也渴望弥补的遗憾。
如果高中时我能够努力得更多一些,坚持得更久一些,又怎会落得个名落孙山的惨淡收场……
所以,大学并不是人生的终点;作为姜岚重生来到云梦师大,也绝对不会是我的终点。
我在机缘巧合下得到的这个机会,绝不会意味着单纯的享受,属于“姜岚”的路已经走完了,而我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我正是怀抱着这种信念,在过去半个月的大学生活中一边完成基础学业,一边在徐磊的地狱式训练中苦苦坚持的。
※※※
图书馆的三层静悄悄。
这一层是人文科学类书籍的收藏处,同时也是师大学生的自习室。
师大的财力与其他位于江浙沪地区的985高校相比自是不敌,但眼下我身处的湘云图书馆却是师大绝对的骄傲。
放眼云梦乃至整个中部地区,都再找不出第二个比湘云图书馆馆藏更丰富、更具收藏价值的图书馆了。
不过,话虽如此,可这些珍贵的藏书却与我没多少关系,我来这里单纯是出于自习的目的。而之所以选择三层,也纯粹是因为这层空调风的劲头似乎比其他楼层更大一些……
“设函数y=f(x)的参数方程为x=exp(-t)-1,y=t*2,当……”
笔尖随着视线在纸张上游走,当拂过由于时间的作用变得有些干枯的书页时,心中不禁产生了一种传承感——这是徐磊曾用过的书,上面还密密麻麻地留着他的笔记和草稿。
当我在五分钟之后做出这道题时,时间也悄然来到了晚上九点半,我已经在这一动不动地坐了整整三个小时了。
考虑到“久坐生疮”的自然规律和“十男九疮”的统计规律,我最终还是决定先放下手中的题目,起身去转一圈放松下身体。
我轻轻地踩过脚下木制的地板,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破坏这份庄严的宁静。
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我终于有机会领略湘云的馆藏。
来到一面贴着“社会科学类M387”标签的书架前:
《论传统》、《权力与特权:社会分层的理论》、《历史社会学的兴起》……
我的目光仅仅是从书名上掠过,并无从中取下一本翻开阅读的兴趣。
很快,整面书架我便“一览”完毕,带着如同参观海边的贝壳般的想法,我又走向下一面书架……
在走过几个书架后,我大概明白了湘云为何是中部地区首屈一指的图书馆:
且不谈我还未感受到的藏书数量这一点,单单从我刚刚走过的几个书架来看,藏书的珍贵程度就已经难以言表。
大多书籍的书页都已经泛黄,期间我找了老化最为明显的几本,查看了出版日期,绝大多数都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前,有些甚至要追溯到建国前。
上个世纪的抗日战争期间,在云梦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曾爆发过数次大规模的会战,当时的统治者为拖延敌军进攻、深入巴蜀腹地的速度,竟丧心病狂地做出了“焦土抗战”的决策。
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1938年的“文夕大火”,那场自云梦最为古老的建筑“天心阁”烧起的大火在三天三夜间几乎焚尽了整座云梦城,不少稀世珍宝和秦汉书简都毁在这场大火中。
而在那场大火中幸存的古籍有不少正保存在这座图书馆中,其中不乏《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和《临川先生文集》这样的存在。
也因此,湘云图书馆同时更是“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
虽然那些古籍不可能放在这些任人翻阅的地方,但这些书架上随手可取的一本图书可能都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只在这种情景中,才能真正感受到这座图书馆的底蕴和其对于云梦的意义。
不过我也只是感慨其底蕴的深厚,对底蕴本身却并不感冒,所以我依然保持着最初的速度“浏览”着一面又一面书架。
——直到我来到这面书架前。
“社会科学类M392:马克思主义”。
我停住了脚步。
因为类似这样的书架,我的宿舍中似乎也有一面,只是规模远不能与眼前这面相比。
姜岚他,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我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仔细地一本本看了过去。
《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至于这些书籍的作者,无一例外的都是马克思或其与恩格斯合著。
这个留着大胡子的德国人给书起名还真是随意啊,有时甚至还带上一些当今互联网上很常见的梗元素,例如眼前这本《对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
——真是奇怪又绕口的书名啊,被他批判的人光是看到这标题就会不自觉地头大吧?
坦白说,自从将那些姜岚的那些书籍整理好放上寝室的书架后,我就一次也没有再取下翻开过。
这些书中到底藏着什么奥秘,竟能让姜岚对这些书如此着迷?
这个问题我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但有关姜岚的秘密太多了,读书这项爱好大概并不能排进前列,加上我忙于适应新的生活,还来不及化身侦探,探索谜底。
而现在,大学生活已经逐步步入正轨,时间的步伐也放缓下来,我似乎是应该试着去了解关于姜岚的一些事情了……
于是,我随手取下了一本名为《德意志意识形态》的书,印象中姜岚也有这本书。
“正如德国的玄想家们所宣告的,德国在最近几年里经历了一次空前的变革。”
“……这是一次革命,法国革命同它相比只不过是儿戏;这是一次世界斗争,狄亚多希的斗争在它面前简直微不足道。一些原则为另一些原则所代替,一些思想勇士为另一些思想勇士所歼灭,其速度之快是前所未闻的。在1842-1845年这三年中间,在德国进行的清洗比过去三个世纪都要彻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