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晏死死揪住宜贵妃的氅衣,凸起的青筋盘踞在少年秀白的手背上。
宜贵妃俯眼,冷道:“松手。”
“母亲!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青涩的嗓音带着万分迫切。
宜贵妃转身便要离开,云晏急忙拦住,磕首恳求:“母亲,求您放过她吧!”
“让。”云晏依旧不让。
宜贵妃咬牙,怒而踹开云晏,拖着东方婧的发髻出了内殿。
“子粲哥哥,救我!”东方婧对云晏伸出手,云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婧儿妹妹!”云晏追过去,却被一群太监拦住。
殿外飞雪茫茫,宜贵妃将东方婧扔在雪地里。单薄的衣袍笼住瑟缩的身体,双腿陷入冰冷刺骨的积雪中,寒风不断撞向瘦小的东方婧。东方婧强忍住寒颤,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吾准你给贤王伴读,是念你一人于宫中孤苦无依。如今,你不仅不知感恩,竟还想着勾引吾儿!”宜贵妃瞪向东方婧,红唇咬出骇人的语气。
宜贵妃拂裙曲身,狠狠抓住东方婧的头发,东方婧被迫仰首。“詹允萍勾引吾的丈夫,你东方婧如今又来勾引吾的儿子,为何你们母女都不肯放过吾!”
那双充血的眼睛里满溢着愤恨,愤恨如针扎向东方婧的双眸,东方婧恐慌地紧闭双眼。
宜贵妃振袖甩开东方婧,冷眼俯视,“吾该如何惩治你呢?”
“不如划破你的脸?让吾儿从此看见你便觉得恶心。”宜贵妃忽而转念,思忖道:“不过吾儿重情,恐不会因此抛弃你。”
“不如这样好了,直接叫人……活活打死你。从今往后,世间便再无东方婧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疯态的笑声回荡在呼啸的寒风中,愈加可怖。
“来人,给我往死里打。”笑声戛然而止,宜贵妃狠绝的声音蓦然掷地。
云晏奋力推开太监,冲出殿外,拖住宜贵妃迈开的腿,“母亲,我求您了,别打她!您要打便打儿臣吧!都是我的错,母亲莫要牵连无辜!”
宜贵妃曲身,抚住云晏湿润的脸颊,冷傲道:“你是贤王,她是贱婢。你尊她卑,这是王道。”
“母亲眼中,何为王道?上位者凌虐下位者,强者欺弱,尊者辱卑,这便是王道吗?儿臣不解,儿臣不服!”云晏怒而振袖,高声吼道。
“你为尊者,有何不服?”宜贵妃拂裙起身。
云晏踉跄起身,满腔愤慨:“正因儿臣是尊者,儿臣是故不服。儿臣以为上位者当以民为先,当体恤下位者。同样,强者当保护弱者,尊者当平视卑者。若有一日,我盛云再无强弱之分,再无尊卑之别,定会迎来盛世繁华!而非像如今这般……”
“放肆!”一掌挥向云晏的脸侧,雪色中那掌印鲜红如血,燃烧着少年艰涩的心底。
云晏吞咽下口中的咸腥,强忍住内心的畏惧,侧首对上宜贵妃通红的双眸。冷音呼出红唇:“云子粲,你可知罪?”
“儿臣无罪。”云晏挺身昂首。
宜贵妃抽出身旁士兵的佩剑,剑刃架在云晏的颈侧,“你可知罪?”
“儿臣无罪。”
锋利冰凉的剑刃缓慢贴上云晏的颈侧,“吾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可知罪否?”
“儿臣无罪。”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吾儿。”剑刃掷落雪地,“既如此,你便等着给她收尸吧。”
氅衣拂过,双膝瞬间跪地,“母亲!”
锦履驻足,云晏徒手拨开身前厚重的积雪,隐约露出雪下深灰色的地砖,云晏以头重重抢地,“儿臣恳请母亲放过她!”
再一次重重抢地,“儿臣恳请母亲放过她!”
第三次重重抢地,“儿臣恳请母亲放过她!”
抬首之际,额心的鲜血顺颊而下。抢地声如雷贯耳,袭向宜贵妃的背影。氅衣拂动,宜贵妃转身。
“你拿什么换她的命?”峨眉蹙起,红唇微张。
“儿臣的命。她是儿臣的命。”
鲜血涌入眼睛,一只乌瞳,一只血瞳。血瞳流出红色的泪水,滴落在纯白的雪上,雪地开出朵朵唯美的血色琥珀花。
“云子粲,如今的你只能用自残来救她,那往后呢,你又拿什么来救她?你是想要一辈子都如此无能吗?”宜贵妃冷眼俯视满脸鲜血的云晏。
云晏抬首,声音颤道:“母亲想让儿臣如何做,儿臣便如何做。但求母亲放过她。”
“子粲,你要知道,一个人唯有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方能保护自己所爱之人,方能高谈阔论,豪言壮语。”
宜贵妃曲身,放低了声音,“吾要你入主东宫。”
云晏咬牙,“儿臣定会入主东宫。但母亲也要答应儿臣一个条件:待儿臣入主东宫,母亲便准许东方婧做儿臣的太子妃。”
寒霜覆盖额心的伤口,伤口处的冰凉一点点地冻结住原先的刺痛。
宜贵妃挥袖起身,“如今的你还没有资格同吾谈条件。”
那件青绿氅衣行远,视野中仅剩一片朦胧的鲜红,鲜红渐渐消散,眼前转瞬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