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眼前却是阴暗的牢房,她身上盖着味道难闻满是油垢却厚实温暖的被子,头上敷着一块冷水浸过的粗布巾,双足传来一阵钝痛。
她猛地爬起来,张了张嘴,发出喑哑的呜呜声,将狱卒和精奇嬷嬷引来。
她打着手势,精奇嬷嬷表示看不懂,扔过来纸笔。
她手指筋脉已断,握笔不易,又兼天寒,手指冻得发抖,好不容易才写下歪歪扭扭的一段话。
精奇嬷嬷看了两眼,一脸古怪地看着她:“你这罪奴莫不是烧糊涂了,什么慧贤皇贵妃栽赃你,茉心,双喜对你上刑,慧贤皇贵妃都薨了多久了,茉心也染了痘疫病死了,双喜多少年不在咸福宫伺候,栽赃也不带这么栽赃的!还是快把你造谣陷害炩贵妃娘娘,还有当年在潜邸用香药争宠的事情写一写吧,免得病好了受皮肉之苦!”
海兰因发烧而迟钝的大脑一片混乱,用香药争宠?当年皇上醉后乱性强要了她,这件事一直是她最恐惧也最不愿提及之事,怎么会变成她用香药争宠?
她混混沌沌,纷乱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如懿的话语:“依兰花等制成香,与沉水香同燃,有使人情动之效。”接着,一段十几年前的回忆慢慢浮现:她自小父母双亡,寄养在伯父家中,从小受尽冷眼,但她入王府后的一日,堂兄却特意来探望她,一改平日里的嫌恶和凶狠,笑呵呵地递给她一个香囊。
“妹妹,这里头可是好东西,你挑一点用水化了,抹在身上,或是在绣房里用那薰衣裳的炉子烧些,顺带熏熏自己的衣裳,香味经久不散。你看你模样也生的好,再这样锦上添花,不愁没你的造化。”
她诚惶诚恐地收下了这份难得的关心。
就在那一夜,宝亲王弘历带着满身酒气闯进了绣房。
精奇嬷嬷看海兰忽然神情一凝,接着崩溃地大哭起来,喉中发出嘶哑的吼声。
这一份供词送到御前,皇帝看看不安的进保和毓瑚,还有面无表情的如懿,叹口气道:“这样的事情,就不要让皇后知道了。”
毓瑚低声道:“皇上放心,慎刑司的嬷嬷知道厉害,这件事绝不会传出去的。”
进保道:“另外,慎刑司的人说,海兰还写了,希望见娴答应一面。”
容佩厉声道:“怎么见?难道让娴答应玉步踏入慎刑司吗?”
进保这几年查几桩案子得力,地位水涨船高,哪受过这种气,若不是在皇上面前,他真想立刻要回敬一句“娴答应莫不是比皇后娘娘还金贵吧?”
但他还是忍了,对皇帝道:“此事但凭皇上圣裁。”
皇帝让两人下去,面对如懿,适时地演出了一些羞窘和难堪:“如懿啊,朕实在不知该怎么说,这样的事情,传到皇后那儿,朕只会觉得颜面尽失。只有你能真正体谅朕。”
如懿看看供词,淡淡道:“臣妾总觉得,这事不是她堂哥一人所为,海兰绝对不是无辜的。”(台词引用自原剧)
皇帝道:“海兰的堂哥早就死了,如今又能问出什么呢。若是用刑,这供词也是屈打成招,而且闹得太大,说不得就要闹得合宫皆知了。如懿啊,海兰是你抬举的人,若是让人知道她当年的事是她暗地耍手段,朕还如何保全你的名声?朕宁可自己背上这个酒后乱性的虚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说罢将那份供词丢尽火盆,烧了干净,又让进保进来,传旨道:“海兰构陷炩贵妃,前因后果朕已经明了,既然没有酿成恶果,如今年关将至,宫里又闹痘疫,就不要重罚了,放她出来,仍是伺候如懿,罚俸一年,制画经幡百条,送到宫中各处佛堂供奉吧。”
出了养心殿,容佩扶着如懿走着,听她道:“海兰也真是心狠,她真舍得她哥哥的身后名声和家人?”
容佩肃然道:“主儿,虽说海兰从前是您的贴身婢女,可是奴婢觉得,这样的人,咱们断断不能心软半分。”
如懿道:“算了,皇上也是不想闹大。”
嬿婉的名声可能受损,皇上不愿管,却愿意为了她的名声背下黑锅。
她当然不愿意辜负皇上的这份情意。
进保得了皇帝交待,到慎刑司传皇帝口谕。
海兰自上回爆发后就再次晕了过去,现下才醒来不久,听到口谕,脸色白中带青,颤抖着从床上翻下来,忍着脚心的疼痛和一阵阵眩晕,扶着墙走出去。
一定是姐姐不忍心她在慎刑司受苦,替她求情了,她就知道,姐姐会明白的,她是被堂哥坑害了,姐姐只是误解了她,把事情说清楚了,姐姐也就原谅她了。
进保道声等等,叫身边的小太监将一件棉袍和几包药递给她:“江太医说了,你现在这身子,再受寒,就难保住了。”接着让小太监出去,低声道:“皇上还有句话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堂哥从前是乌拉那拉氏的人?”
海兰惊诧地抬起头。
进保道:“你记着,若是有人想要你死,那就说明,她心虚了。”
她走到慎刑司门外,大雪飘飞,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袍,独自一人一瘸一拐地走远。
见到如懿,她双腿一软跪下,行了全礼,把头磕得哐哐响。
如懿和蔼道:“这件事过去了,咱们都别提了。”
容佩冷着脸把她带进一处西晒的房间,里头已经摆好了缎子针线。
房里连一个火盆、一条厚被都没有。
容佩将她身上棉袍用力扒下来,冷冷道:“像你这样陷害自己亲人的狠毒女人,不必多给你什么了。”
她走出去关上门,没有听见海兰在黑暗中发出夜枭般的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