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高亢而激昂,惊得池中锦鲤跃出水面。
只见苏轼醉眼迷离地提着半幅残卷,墨迹顺着宣纸滴落池中,竟引得十余尾金鲤争相吞食墨渍。
晏殊抚掌笑道:“古有薛涛笺,今见子瞻鲤,当浮一大白!”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欣喜,举起酒杯,向苏轼示意。
众臣纷纷举杯应和,一时间,水榭中欢声笑语不断。
然而,徐坤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面前三十首精心准备的贺诗,在苏轼即兴挥洒的狂草前显得如此匠气。
更可恨的是那徐子建——这个八岁就被嘉佑帝钦赐文林郎的"神童",竟还在齐王案前从容授业,仿佛满堂喧嚣与他无关。
宴席开始后,嘉佑帝给进士们赐酒,徐子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福康公主带着一股淡淡的西域贡品蔷薇水香气,缓缓走近徐子建。
她身着一袭华丽的宫装,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下凡。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眼神中透着一丝好奇与狡黠。
福康公主带着妹妹福安公主走到徐子建案前,鎏金护甲轻轻划过他案上未动的蟹八件,轻声说道:“徐状元莫不是嫌琼林宴的螃蟹不如登州肥美?”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动听。
福安公主看着徐子建那俊秀的容颜,不禁微微一怔,耳尖泛起一抹红晕。
“大公主何出此言?”
徐子建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看向两位公主。
他连忙起身,微微行礼,说道:“公主殿下谬赞,琼林宴上的珍馐美馔,皆是世间难得的美味,臣岂敢嫌弃。”
“哼!你都好久没进宫找我们玩了!
莫不是,光惦记着你那盛姑娘!
忘了我家妹妹?”
福康公主轻轻一笑,突然倾身低语:“父皇说你在策论里夹带私货,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
她的声音极轻,只有徐子建能听到。
徐子建心中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微微皱眉,低声说道:“臣所写之诗,皆是心中所想,并无他意。还望公主殿下明察。”
“是吗?那你回头可要记得回头去宫里教我们写诗哦!”
福康公主微微点头,似是相信了他的话。
她直起身子,轻轻瞥了他一眼,然后带着福安公主转身离去。
福安公主似乎有些不舍,想要多看徐子建一眼。
福康公主在她耳边小声骂道:“傻妹妹,人家有未婚妻了!”
……
就在这时,司马光突然出列,他的神色严肃,腰间玉圭撞在柱上铿然作响。
他高声说道:“臣请奏!徐状元既受天恩钦点三元,值此琼林盛典却藏拙避战,岂非辜负圣心?”
他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水榭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徐子建,有的露出好奇的神色,有的则是带着一丝期待。
文彦博闻言皱眉,他的目光落在司马光的袖中,竟露出半截韩相公府上的洒金笺。
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位向来稳重的御史中丞,今日为何突然发难,莫非背后有什么隐情?
韩党和司马光难道商量好要对付徐子建?
徐子建望向池中吞墨的游鱼,心中思绪万千。
“树欲静而风不止!难得想要低调一下都不行!罢了看来这司马光是盯上我了!”
身后传来程颐的冷笑:“沽名钓誉之辈。”
徐子建恍若未闻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的手微微一顿,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墨滴在澄心堂纸上晕开点点梅花。
福安公主踮脚偷觑,眼中满是好奇。
她看到徐子建微微沉吟片刻,然后挥笔而就:
“《神童诗》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
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
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
水榭中突然寂静无声,众人都被这首诗所震撼。
唯有欧阳修手中的茶盏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学士颤巍巍地捧起诗稿,望着那“万般皆下品”四字,老泪纵横。
“庆历二年,范文正公改革科举时……”欧阳修的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感慨与激动。
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年,范仲淹力主改革科举制度,希望能选拔出真正有才华、有品德的人才。
嘉佑帝突然起身,他的动作之猛,竟将九龙玉佩撞碎满地月光。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众人,大声道:“来人!将这首诗刻在国子监明伦堂!”
他的声音威严而有力,在水榭中回荡。
他深深望向垂首的青年状元,目光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徐卿可知,你这‘满朝朱紫贵’,把朕的宰执们都骂进去了?”
韩相公与申屠行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悸。
他们深知,这首看似童稚的小诗,分明暗合着新政派“明黜陟、抑侥幸”的主张。
徐子建看来真的不能让他留在汴京了,庆历年间的变法可是历历在目,如今大周朝廷可是经不起这么一场动荡。
倒是三司使王安石看向徐子建眼中带着一丝闪光。
这徐状元挺有意思的,听说济州那边大治和他有莫大关系。
回头有空带上自己的《青苗法》和他探讨一番。
池畔柳枝轻拂过徐子建染墨的衣襟,微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淡淡的花香。
今夜之后,这抹墨色终将晕染整个大周朝堂,一场新的变革,或许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