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三姑娘提着灯笼远去,酒肆掌柜擦了把头上冷汗。
“这可真是一处好戏。”
咣当一声响,黑衣剑客不知何时坐在柜台上,手里握着酒杯,遥遥作请。“掌柜,今日所见,就当没见过罢。”
那掌柜打了个激灵,扭头看,那盏灯笼已经转过巷尾。“您是县太爷身边的护卫?另外一位……”
如今郑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得?走马上任,正是三把火的县令张善行,身边有一黑一白两个护卫。他们不同于寻常衙役。干的是不可为外人道的活计。
百姓们私下给他们起了绰号,黑白无常。
这位黑无常倒是还好,虽然冷脸冷情,好歹手底下有点子道理顾忌。
那位白无常,面上嬉笑,才是真正的笑面无常,手起刀落。掌柜可是亲眼见过,白无常是如何将闹市纵马之人,斩于马下的。至今想起来,还头皮发麻。
“我兄弟今日轮值。”
黑无常抽出长剑在手中把玩,配着冷脸,气场十足,当真像是江湖侠客。偏偏是县太爷手下的一条狗。
掌柜心里七上八下。
“您老放心,小的嘴巴严。绝不泄露半分出去。只是县太爷大婚,可要给个帖子,让小的沾沾喜气。”
倒不是他钻营什么,县官不如现管,这张善行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一县长官。听说还是今年新科,打春来点的三甲,到了夏日,就贬到这穷乡僻壤。
管他如何境遇,场面话总是要有的。
“少废话,八字还没一撇,说什么闲话。”
黑无常跳下柜台,走到门边,回头冷冷看又在擦汗的掌柜。“张家又死人了?”
掌柜被他看得一哆嗦。
“可不是,过了晌午街上还说前些日子张家死了的二管家。刚吃晚饭时候,就说张家婆子死了。我今天还看她路过店门口呢,就朝着井水巷那边走的。”
八卦让他忘记害怕,压低声音小声道:“都说张家起家时犯了忌讳,这是老天爷要灭他们家呢。这不,他家姑娘出嫁,满城竟没人敢接下生意。就连针线,都是他们家的婆子自己做的。
前些日子,求到我家里这边,我那个爱财的婆娘,居然给拒了。说什么他们家不干净,就该绝户。”
黑无常不耐烦听这市井流言,收剑入鞘,直接出了酒肆。
“哎,无常大人,县太爷还没给银子呢。”
桄榔。核桃大小的银裸子,准确无误落入柜台上的笔筒中,滴溜溜打转。
掌柜捂着心口,“哎呀,传言不错的。这位黑大人,是个好人。
哎,张家又没报案,衙门问死人干什么?一群卖命的下人,民不举官不究的。县太爷这是想干什么?”
他关上门,收拾东西准备打烊。正要吹灭油灯,门外传来砸门声。
“赶紧的!有什么好酒都拿出来,贵人那边催得紧!”
贵人?刚送走县太爷,这郑县里能说是贵人的,也就如今住在县衙的那位。
掌柜一个激灵,“得嘞,稍等。”打开门,请那些拍门的侍卫坐着。连忙去后院搬酒。用网兜兜着,扁担挑上。
背着县太爷送走的店小二还没回来,他只能自己挑着担子,跟着那些侍卫走。
‘哎,若是黑无常,说不定还会替他这把老骨头搬一坛子酒嘞。’
这样想着,他步履蹒跚,跟着人往县衙走。也怪不得张善行无家可归似地,还要一个酒肆掌柜发愁住处。人家宫中贵人在这小地方下榻,又没什么行宫,便只能安置在县衙。一来安全有保障,二来以显诚意。
这就难为张善行,大半夜都回不去。——深更半夜,哪里容得一个小官进出贵人落脚之地?